晚饭时间,徐长瑜也留下来吃饭。
长条餐桌的主位上,厉之霆一身笔挺的墨色常服,肩线利落,眉眼间带着军人特有的沉冷。
厉栀栀挨着他左手边坐,月白色的裙摆垂落在椅边,腿长白皙纤细,整个人显得乖巧文静。
厉聿年和厉庚年是踩着晚餐的点回来的,两人刚脱下外套,就看到了坐在客座上的徐长瑜。
厉聿年率先颔首,声音沉稳:“徐叔叔。 ”
厉庚年跟着勾了勾唇角,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却也算恭敬:“徐叔叔好久不见。 ”
徐长瑜放下手里的银质餐叉,目光扫过两人,眼底掠过一丝赞许,随即转向厉之霆,语气带着几分客套的羡慕:“统帅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一个沉稳一个精明,都是年轻有为的栋梁。 哪像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天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没一个省心的。 ”
厉之霆端起面前的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没接话,只是淡淡颔首,神色疏离得很。
餐桌旁的气氛安静了几秒,徐长瑜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在餐桌周围转了一圈,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徐琰呢? 怎么没见他下来吃饭? ”
厉庚年闻言,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随即抬手按了按耳边的传声器,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传到楼上:“徐琰,下来吃饭。 ”
传声器里静了几秒,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应答。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楼梯口才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徐琰磨磨蹭蹭地走下来,身上换了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却依旧显得单薄。
他的银色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脸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地板,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别说看徐长瑜了。
他走到餐桌角落,刚站定,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像株被狂风裹挟的小草。
“徐琰。” 厉聿年磁沉的声音陡然响起,透着几分严厉,“见到你父亲,不知道打招呼吗? ”
徐琰的肩膀猛地一颤,他咬了咬下唇,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的呼唤,细若蚊蚋:“父亲。 ”
话音落下,他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徐长瑜一眼,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徐长瑜看着他这副怯懦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冷笑,沉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比起以前,看到我就吓得钻进床底,现在倒是进步不少了。 看来还是统帅教子有方。 ”
厉之霆抬眸,目光落在徐长瑜身上,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把他教育成那个样子,你确实该反省。 ”
徐长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扯了扯嘴角,语气敷衍:“统帅说的是。 ”
厉栀栀坐在厉之霆旁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徐琰,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还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胆小。
她转过身,亲昵地依偎在厉之霆的胳膊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燕窝羹,小口小口地吃着,眉眼间满是娇憨,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她没注意到,徐琰的目光正隔着长长的餐桌,巴巴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求,几分委屈,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执着地盯着自己唯一的光。
那道目光太过灼热,厉栀栀终于还是察觉到了。
她皱了皱眉,往厉之霆的怀里又缩了缩,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
她实在不明白,徐琰为什么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明明她对他那么坏。
晚餐的气氛算不上愉快,徐长瑜时不时地提起联盟的事,又或是有意无意地扯到联姻,都被厉之霆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厉聿年全程沉默,只是偶尔看一眼角落里的徐琰,眼神复杂。
厉庚年倒是偶尔开口,几句话就把话题岔开,面上笑得云淡风轻。
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结束,徐长瑜站起身,走到徐琰面前,假惺惺地问了几句:“最近身体怎么样?在厉家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徐琰低着头,手指攥得发白,迫于压力,只能一句一句地应答,没有抱怨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模样怯懦得可怜。
这些年,他住在厉家,却没有透露过一句厉栀栀欺负他的事。
因为比起在徐家的悲惨遭遇,厉栀栀欺负他的那些事,简直是小儿科。
徐长瑜没再多说什么,又和厉之霆客套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玄关处传来关门声,厉栀栀才像是松了口气,她立刻转过身,搂住厉之霆的脖子,声音甜得像浸了蜜:“爸爸,今晚我睡你那里好不好? ”
厉之霆低头看着她眼底的雀跃,紧绷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轻点头:“好。 ”
“太好了!” 厉栀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踮起脚尖,在厉之霆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眉眼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
站在角落的徐琰,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厉栀栀脸上灿烂的笑容,看着厉之霆眼底的纵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像燃尽的烛火,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惨白,指尖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他知道,厉栀栀从来都不会属于他,甚至连一分一毫的温柔,都不肯施舍给他。
但他依旧甘之如饴,渴望她能像从前一样对他好。
餐厅里的水晶灯依旧亮着,暖光落在徐琰身上,却驱散不了他心底的寒意。
他看着厉栀栀亲昵地挽着厉之霆的胳膊,一步步往楼梯口走去,脚步轻快,像只快乐的小鸟。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