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悦突破失败的阴影,在灵花阁上空笼罩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甚嚣尘上的喧哗与扩张的步伐,都因此而沉寂了下来。
穗儿将自己关在静室中,整整三个月,没有见任何人。
她的神识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秀悦突破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从灵气的运转,到金丹的搏动,再到最后那功亏一篑的瞬间……那狂暴炸裂的血色能量,如同梦魇般在她的识海中反复上演。
终于,在一个深夜,她从那无数次的复盘中,找到了那一丝被忽略的关键。
失败的原因,不在于秀悦的悟性,也不在于功法的疏漏,而在于她自己。
在于她从一开始,就为《灵花经》这门功法,上了一道无法被绕开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枷锁。
她丹田气海中的那株血色建木,是整个灵花阁所有弟子力量的源头与核心。
她赐予每一个新弟子的“血朱花种子”,本质上并非一颗独立的种子,而更像是从建木主干上延伸出去的一条细微的根须。
这些根须在弟子的体内成长、壮大,结出“血朱花金丹”,但其最核心的权限,始终牢牢地掌握在穗儿的手中。
这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以她为中心的网络。
弟子们是这个网络上的节点,她们的生死、她们的修为,最终都会以“反哺”的形式,回归到她这个主服务器。
秀悦想要化丹成婴,就是要将这颗金丹破碎,以其本源凝聚成一株全新的、独立的幼苗——血朱花元婴。
然而,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根须”,又如何能结出独立的“果实”呢?
当秀悦试图强行将金丹破碎,切断与主干的联系时,那被压制在金丹核心的、属于穗儿的权限便瞬间引爆了。
那股狂暴的能量,正是源于这种底层逻辑的冲突。
穗儿终于明白了。
晋升元婴的方法,秀悦其实已经找到了。
但要走通这条路,还有一个前提条件:作为源头的她,必须主动放开对那枚“血朱花金丹”核心权限的掌控。
在弟子冲击元婴的那一刻,她必须亲手剪断那条连接着弟子与自己的无形根须,允许那枚金丹,成为一颗真正独立的种子。
只有这样,金丹碎裂之后,诞生的才会是一株独立的、属于弟子自己的血朱花元婴,而不是一个畸形的、能量错乱的炸弹。
这个发现,让穗儿在短暂的豁然开朗后,陷入了更深、更沉的为难之中。
让弟子独立出去,成为一个不受她控制的个体?
这意味着,这名弟子将彻底脱离她的网络。
从此以后,这名新生的元婴修士,她的生死、她的修为,都将与自己再无关联。
即使她将来寿终正寝,她那一身精纯的血朱花灵气,也只会消散于天地之间,而不会再反哺给穗儿的血色建木。
这是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代价。
这些年来,她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从元婴初期一路高歌猛进到元婴后期,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这一套完美的、源源不断的灵气反哺体系。
每一个弟子的死亡,都是她修为增长的养料。
如果允许弟子晋升元婴,就等于是在这套完美的收割体系上,开一个无法堵上的口子。
培养出一名元婴弟子,就意味着她未来将永久性地失去一份可观的“灵气税收”。
可如果不这么做,灵花阁将永远没有属于自己的元婴弟子。
《灵花经》的上限,将被永远锁死在金丹期。
在如今这个风起云涌、大能频出的时代,一个没有新生代元婴修士的宗门,无论规模有多大,都注定只是一座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倾覆。
穗儿陷入了一个两难的绝境。
一边,是宗门的未来与长远的威慑力。
另一边,是她自身的修为增长速度,以及那份她赖以生存的、对一切的绝对掌控。
她坐在黑暗的静室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地面。
她想起了自己那怂了一辈子的过往,想起了自己对力量最原始的渴望。
她建立这一切的初衷,不就是为了不再受人摆布,为了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放开权限,等于是在自己亲手编织的权柄之网上,撕开一个口子。
今天可以有一个秀悦,明天就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当这些独立的元婴修士越来越多,她们会不会联合起来,反抗她这个曾经的“神”?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不,绝不能。
她不能允许任何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发生。
可是,秀悦那双在病床上睁开时,空洞而绝望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穗儿闭上眼,发出一声疲惫的、充满了矛盾的叹息。
通往更高处的道路已经找到,但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却需要她用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去交换。这个选择,对她而言,实在太过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