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的宫殿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宫殿深处的空气凝重得像冰。
象棋士兵沉默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门轴发出低沉的声响,在廊殿间回荡不去。
黛博拉站在门槛前,静了片刻,才擡脚跨入那片阴影垄罩的空间。
她听见自己脚步落地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踩在什么将碎未碎的东西上。
今早清晨,她还在寝殿中,几名象棋士兵无声地出现,对她说:「女王要见妳。」
没有解释,也没有时间让她准备。他们只说——马上。
现在,她站在那座高耸如审判所的王座厅里,走过一道又一道立柱投下的阴影,最后在台阶前停下。
周围寝殿墙面上的烛台、吊灯、窗帘,全都长着眼睛。
霍米兹的目光在暗处浮动、窃语、咯咯笑着,像是某种正在吞咽的器官在窥探异物。
头顶那把巨大的高背椅上,「万国」的女王正俯瞰着她。
黛博拉没有立刻擡头,只是依礼制提裙,缓缓屈膝。
“…女王陛下。”
“玛玛玛,不需要这么拘谨,亲爱的孩子。”
上方的声音厚实、和缓,却自带一种刺骨的力量,像是糖衣包裹着的利刃。
“擡起头,让我好好看看妳。”
黛博拉照做了。
夏洛特·玲玲高坐在王座上。一头粉红色长卷发盘在肩头,眼影鲜明,唇色浓艳,脸上的笑像是被雕上去的——静止、夸张、无法辨认真意。
她太高大了,高得像是根本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生物。就连椅背上的浮雕,都像是为了撑住她而扭曲了形状。
黛博拉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控制呼吸的频率,不让恐惧爬上脸。
她知道,任何多余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都可能变成破绽。
“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女王说。
她还在笑,但那笑意只留在脸皮上,眼底的目光像冰冷的针,一根一根刺进黛博拉的神经。
她的心跳逐渐加快。
下一句话落下时,像是某种无声的审判:
“怪不得克力架那孩子对妳那么上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背脊爬上来。
额角沁出冷汗。在静得近乎真空的空间里,她甚至听见它流过脸颊的声音。
“前些时候,他跑来找我,拿着一堆漂亮说词——“
夏洛特·玲玲语气缓慢、悠长,像是在咀嚼什么陈旧的玩意:
“说让他来接手妳,会比原本那场联姻更容易掌控;说由他出面,更能让萨哈尔老实点,不会再借着联姻扩张什么影响力;还说什么…「这样对万国的未来更有利」,玛玛玛。”
她冷笑一声:
“讲得真像在替我着想一样。”
“我把他们带到这世上,不是让他们去挑喜欢的对象。尤其当他们的婚姻,关乎我的国家、我的权力的时候。”
话锋一转,夏洛特·玲玲的笑意慢慢收了下来,声音压低,如重物缓压:
“妳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知道,万国的婚姻从来不是靠「情感」这种东西在运作。”
她微微前倾,声音不大,却像压在胸口的石头:
“特别是妳这样的身份…妳父亲,是不是另有打算?”
“把妳送进来,让妳成为将星的妻子——是想让萨哈尔在万国站得更稳?还是想借由妳,在万国安插一颗棋子,让萨哈尔说话更有分量?”
黛博拉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站稳。
她感觉牙关紧到快要碎裂,却还是从缝隙里挤出几个字。
“…父王他…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是我…是我自己的主意。”
“…请您高擡贵手,放过萨哈尔的人民。”
“…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夏洛特·玲玲瞇起眼睛。
“玛玛玛。这个「责任」的代价可是很高的,小姑娘。”
“妳说妳愿意承担一切?”
她的手指微微举起,空气在此刻陷入死寂。
四周的霍米兹瞬间噤声,如同听见某种神谕。
“那如果我说,妳的命就是我想要的筹码呢?”
黛博拉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双肩不动声色地向后拉直。翠绿瞳孔映着摇曳的烛光,目光平静。
“若这是唯一能换得萨哈尔一线生机的方式,请您收下。”
夏洛特·玲玲笑了,声音宏亮又冰冷。
“玛玛玛。真有趣。妳比我见过的不少男人都硬气。”
“好吧。看在妳有骨气扛下所有责任的份上,我会饶过妳的国家。”
她顿了顿,声音瞬间冷冽下来:
“但妳还是得死。”
“我总得让人知道,万国的规矩不是靠蛮缠、偷情或私下游说就能动摇的。”
“克力架会明白的。这是给他上一课——我做决定的时候,没人能插手。”
周围的霍米兹开始骚动起来。
灯火颤动,地毯边的烛台发出低鸣,墙上的挂画睁开眼睛发出窸窣声响。
整个寝殿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一道缓缓封锁的网。
夏洛特·玲玲仍然端坐在高背椅上,伸出一只宽大手掌,掌心微微发亮。
那光不是火,不是电,是一种黏稠的气场,像灵魂被慢慢拉扯的前奏,让人本能地想要逃开。
但黛博拉没有退缩。
她闭上眼,静静等待。
就在这时——
“您不能进去! 女王陛下她…!”
象棋士兵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即是一声短促的惨叫,像是身体被砸进墙壁的闷响。
下一秒,大门轰然被人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