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人潮被隔绝在巷口之外,昏暗的巷弄里,光影斑驳。
忽地,一阵寒风穿巷而过。灯火摇曳间,怜枝回头,却发现下人们竟然不见了,徒留她一人站在巷口。
“怜枝。”
她听得一声轻唤,转过头去。
来人身着月白儒衫,外罩青灰鹤氅,眉目清隽,气质温润。
“怜枝。”他低声唤道,嗓音中含着千般温柔,“好久不见。”
他站位极巧,恰好隐没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避开了外头的视线,若是不入巷中,只有怜枝能看见他。
“原来是程公子,你怎幺会在这里?”怜枝下意识地退后半步,警惕地看了一眼巷口,语带疏离,“夜深了,外子还在等我,不便多留。”
说罢,她便要绕过他离开。
“在芳满楼等你吗?”程佑安苦涩一笑,低垂着眼,“……我只是想看你一眼,听说卢文澄升了官,我……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夫君待我极好,”怜枝停住脚步,做出贵妇的矜持与冷淡,“我们夫妻恩爱。程公子,往事已矣,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极好?”程佑安像是听到了什幺笑话,脸上的苦涩瞬间化作了一抹讥诮与痛心,“怜枝,你便这般信他?”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你以为卢文澄真的是什幺正人君子?你以为他前几日在卢家小住,当真是为了陪父母?”
怜枝眉头蹙起,没有答话。
程佑安上前一步,却又克制地停住,仿佛怕唐突了她:“那天夜里,卢夫人给他安排了一对双生姐妹花。他一夜风流,享尽齐人之福。次日一早,他便命人在榆林巷置办了一处隐蔽宅子,将那对姐妹养了起来,金屋藏娇……”
她直直地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平静得有些出奇。
“程佑安。”她叫着这个名字,字字清晰,“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
程佑安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怜枝一手持灯,一手轻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海棠簪子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微光。她的嘴角勾起悲悯的笑意:“多谢程公子好意提醒。但我想,你是多虑了。”
她看着他,说:“我的夫君为人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待我极好,我们夫妻六载,心意相通。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变心,他也绝不会负我。”
程佑安的眸光微沉,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至于他在卢家做什幺,那是他的家事,也是我的家事。”她的声音柔和,却有力,“我不信外人的流言蜚语,只信我夫君亲口所言。”
说到这里,怜枝退后半步,没有朝他行礼,她冷声道:“程公子,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如今我有疼我爱我的夫君,有我的安稳日子。还请你自重,莫要再来离间我们夫妻的情分,更莫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不等他反应,转身便走。
出了巷口,不过十数步,喧闹的人声便扑面而来,让人安心了许多。
秋月并其余下人恰在不远处,略略散开,显见是在找她,彼此都在视线范围。见到怜枝,他们靠拢过来,松了口气。
秋月扶住她的手,说:“夫人,可算找着您了。方才竟然有个小姐打扮得和您极像,一错眼,便误认了。都是奴婢不好。”
秋霜在一旁道:“所幸想着应是离得不远,秋月姐姐便吩咐咱们在这边找找,不要散得太开。”
怜枝微微点头,心不在焉地夸道:“你们一向是能干的。”
回府后,秋月正服侍怜枝却妆。
怜枝坐在妆台前,神色晦暗。
她突然垂下眼,盯着台面上的海棠银簪,对秋月说:“明日一早,你找个脸生的、机灵的小厮,去办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