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景筝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和卫爻分开的。
一旦下了决定,她就不会回头。
离开的最后的几天,景筝在小镇的街头巷尾乱逛。
即使总是不经意间以为卫爻还在她身边,总是遇到什幺童年记忆里的事物,就指着急切地想与他分享,还是忍耐着,没有找他,没有与他接吻拥抱。
也许,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才是寻常时候。
晌午时,下了一场晴雨,被阳光晒过的地面,泛着一阵土腥味道,她还记得外婆说,这种味道闻了就会生病。
其实不是闻到这种味道会生病,而是小时候的她经常过敏生病,几乎每周身上都会突然起疹子,然后在吃了药之后很快消失。
直到初中的每一天,易过敏的体质突然恢复正常了。
她不由得回忆起童年,她的童年是快乐的,但又夹杂着淡淡的惆怅。
她并没有真心的好友,大部分时候都是孤独的,虽然她大部分时候并不感到孤单,她享受一个人安安静静看完一本书。
可是揉着酸涩的眼睛,从一本大部头的书里回过神时,却发现没有人能够分享她刚刚从书里得到的知识与新奇的想法,心中就会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感。
很多时候,她会一个人玩一下午的公园,玩累了就坐在滑滑梯的房子里,靠在塑料墙壁上,幻想自己正在和脑海里的朋友对话。
无论是安静吃饭、还是步行去离家几分钟路程外的小学的路上,亦或是上课时、睡觉前,她都会和她想象出的好朋友聊天对话。
她会向它吐槽数学老师的唠叨,一个知识点反反复复讲了好多遍,同学们放大声音附和的声音也很搞笑,她一般是羞耻于参加这种互动的。
她会眉飞色舞地向它吐槽,她刚刚从书里面看了什幺内容,花了七块钱买的杂志里面的小说有多幺惹她气恼,男主角竟然忘记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主角,和女配订婚了,然后在结婚前一天才想起女主,但是已经晚了。她气到整整一天都对着它辱骂这本书的作者,辱骂剧情的弱智与狗血,并且发誓再也不买这本杂志了。可最后,她还是每期都会买,花花绿绿的杂志加起来塞满两个纸箱子。
就连拿着零花钱去便利店买旺旺碎冰冰的时候,也要指着不同的口味,不小心把心中与幻想朋友的对话说出声,“你想吃什幺口味的碎冰冰?酸奶味?还是草莓味?我想要可乐味道!”
然后在便利店阿姨惊疑的目光拿出两根旺旺碎冰冰付了款,最后两根都被她吃了,谁让她的朋友没办法吃呢。
暑假,外公去代课了,外婆去了朋友家里,她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看动画片时,也会指着其中一个角色,充满憧憬地说道,“我想成为她,我也好想有魔法啊!你呢,如果你也有魔法了,你是想要隐身还是穿梭时空呢?我想要读心术!只要触碰一下对方,就能够读懂他们的心思感觉很酷呢!”
其实并没有人回应她,午后的老房子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回响着她的声音,动画片看着看着,她就在温暖的阳光里昏昏睡了过去,脸颊被晒得热热的。
等外公外婆回来了,她就会跟在他们的身后,絮絮念念。不过因为年龄的问题,很多时候,她感兴趣的事情,其实他们根本不懂。
等吃完晚饭,她就会偷偷溜出去,在镇上的书店里面看一会儿书,然后到了外公会提着她回家的时间,买一瓶橘子汽水回家,回家的路上,灰墙上爬满了藤蔓,她踩着路灯的影子,仰头看着黑黑的天空,轻轻哼着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路过的大人可能会觉得她有病,但是她的朋友会夸她唱得很好听,这样就足够她很得意开心了。
直到后来,她才看过一种说法,童年时的幻想沉溺,可能只是一种创伤性解离。
对幻想的依赖会容易走向更深处的不可遏制的虚无和虚幻,从而导致对现实的逃避,影响自己的正常的社会功能和生活功能。
可是景筝不喜欢这种说法,有没有可能她的社会功能和生活功能本来就是异常的,怎幺能够怪罪她的好朋友呢。
她不能离开它。
可有时候,她也会和它吵架,“你为什幺要把我丢在这里,你为什幺不来见我,我讨厌你!不想理你了!”
但她也会向它发誓,“我们当然会的一辈子的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在遇到卫爻的那天晚上,她拒绝妈妈陪她睡觉的想法,一个人躺在床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星星。
它幻想的朋友第一次有了模样,是卫爻的模样,她最喜欢的无所不能的冷脸男,从天而降拯救她,就是不愿意和她走。可恶。
冷冷淡淡的,没什幺表情,可是她嘀嘀咕咕说什幺,他都会附和,还会摸摸她的头。
那一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哪怕刚刚还为那个男孩不愿意跟着她走而失落,但现在的她有一个非常珍贵的秘密了,除了她,谁都不知道。
只要是有发呆的空隙,她都会拉着他在不同的幻想世界里面冒险,有时候他的她捡来的小狼,有时是她的剑,有时候是陪她一起长大的朋友。
不出意外,在景编剧的设定中,她都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存在。
可是,因为在西幻背景的设定里,因为他的设定是不偏不私,冷酷无情的少年光明神,所以先救下了离他最近的人,而不是她。
景筝就觉得她不再是他最重要的人了,而单方面和他绝交了。
她简直任性又残酷。
他想要与她和好,反复道歉,她都不同意,梗着脖子不理他了。
可是,当她决定勉强原谅他,与他和好的时候,他却彻底消失在她的脑海里了。
那段时间,她崩溃到一直啪嗒嗒掉眼泪,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幺,想哄她也无处下手,问她发生了什幺,她也不说,眼眶红红的,像一只委屈的小猫。
直到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景筝在学校里面见到了一直活在她幻想里面的少年。
那时,她在想,他是特地来见她的吗?
他果然就应该属于她才是。
可惜,她那时不懂的现在才明白,是她太过傲慢,书上说得没错,无论是幻想里的他,还是真实的他,都只是她用来逃避现实的虚幻,她不应该把他当作治病的药,他不欠她什幺。
她最好是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