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栀栀换了件月白色的连衣裙,指尖还残留着厉庚年身上的檀木香气,裙摆扫过地毯时,带着细碎的声响。
她刚和厉庚年在卧室里腻歪了半晌,此刻心里还惦记着楼下的厉之霆,脚步匆匆地往楼梯口走,却在路过徐琰的房间时,顿住了脚步。
虚掩的门缝里,漏出一星半点的光。
厉栀栀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推开门。
房间里的荔枝香淡得几乎闻不到,徐琰蜷缩在床脚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
他身上的校服还没换,领口歪歪扭扭的,银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脸色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泛着青。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落叶,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耸动,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厉栀栀的脚步顿住了。
她知道徐琰胆小,平日里被她训两句都会瑟瑟发抖,可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脆弱成这样。
像只被剥去了所有保护壳的幼兽,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喂,你怎么了?” 厉栀栀的声音冷硬,带着惯有的不耐烦,脚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挪了两步。
徐琰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厉栀栀皱着眉,刚想再开口,楼下客厅里传来了清晰的谈话声,其中一道沉稳的嗓音,是厉之霆。
她心里一动,转身走到走廊的观景平台上,凭着栏杆往下看。
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厉之霆坐在主位上,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金星熠熠生辉。
他对面坐着的男人,穿着星际联盟的指挥官制服,眉眼冷峻,和徐琰有几分相似的轮廓。
是徐长瑜。
厉栀栀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她怎么会忘了,徐琰是徐长瑜的私生子。
这个男人是星际联盟的指挥官,手握重兵,却从来没给过徐琰半分父爱。
徐琰从小就怕他,怕到骨子里。
厉栀栀还记得,小时候跟着厉之霆去徐家做客,她在阁楼的角落里发现了徐琰,他浑身是伤,胳膊上还有未愈合的淤青,缩在那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也是那一次,她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善心大发,拉着厉之霆的衣角说:“爸爸,让他来我们家吧。 ”
于是,徐琰就住进了厉家。
没过多久,两家定下婚约,厉之霆不想让徐琰怀上厉家的孩子,便让他和厉栀栀订婚。
大约是认为他一个omega,不会对厉栀栀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如果早知道,这个被她捡回来的少年,会抢走父亲和哥哥们对她所有的宠爱,会让她从高高在上的厉家小公主,变成一个被所有人厌弃的恶毒女配,她当初绝对不会说出那句话。
她恨死了当年那个心软的自己。
厉栀栀猛地转过头,看向角落里依旧在颤抖的徐琰,眼底的寒意更浓了。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语气里满是冰冷的嘲讽:“要是当年没让你住进我家就好了。”
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不会有父兄的疏远,不会有她惨死的结局。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父亲和哥哥们都把徐琰当成了宝贝,就算她现在想把他赶走,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
徐琰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缓缓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痛苦,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他看着厉栀栀冰冷的侧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厉栀栀的方向挪了挪。
他的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裙摆时,却又猛地顿住,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像濒死的火苗。
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底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
厉栀栀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烦躁更盛。她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语气冷得像冰:“别指望我会像以前一样安慰你。”
以前。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刚住进厉家的那段日子,徐琰总是这样,会因为徐长瑜的一通电话,或者一句无意的提及,就浑身发抖,痛苦不堪。
那时候的厉栀栀,还没那么讨厌他,甚至会因为他这副可怜的样子,生出几分心软。
她会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喂温水,柔声哄着他,直到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可后来呢?
后来她发现,徐琰会用这副可怜的模样,博取父亲和哥哥们的同情。
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向他们撒娇,会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们,把他们的心都看软了。
她养了一条白眼狼。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安慰过他。
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欺负和刁难。
徐琰的身体彻底垮了下去,他看着厉栀栀冰冷的眼神,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缓缓地缩回手,重新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像小猫的哀鸣。
厉栀栀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没有半分怜悯。
她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地关上了房门,将那片压抑的呜咽,彻底隔绝在了门后。
楼下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厉栀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脸上重新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她要去找厉之霆,她要在徐长瑜面前,做一个最讨喜的厉家小公主。
至于房间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厉栀栀的脚步轻快,头也不回地下楼。
她却没有察觉到,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徐琰抬起头,看着门的方向,眼底的痛苦和绝望里,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卑微的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