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落地窗,煎蛋混着培根的焦香,夹杂着咖啡的苦香,在空气里弥漫。
娜娜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我做的早餐。
深灰色的西服套裙勾出她的腰线,头发挽了个低髻,露出白皙的脖颈,。
我坐在沙发上,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加密币K线图,红绿跳动的条纹和曲线比什么都刺激。
昨晚的梦境是那么生动:颖颖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外白渡桥上,冲我笑得那么真实。
可一转身,她就跳进了苏州河,化作一摊水花。
我飞奔上前,跳入水中去想救她,一落水就惊醒了,睁开眼已是满头冷汗。
那画面刺得心口有节律地疼痛。
颖颖像浅草寺的线香,缠着我放不下来。
可娜娜就在身边,她的温暖是真实的。
“侬又发啥呆呀?”她的声音从餐厅飘过来,她放下刀叉,起身走来,坐到我腿上,手臂勾住我脖子,调皮地盯着我,“想啥呢?要不要我今朝请假,在家陪侬呀?”
我心慌意乱地笑笑,手在她腰上拍了下,“勿要闹,我看看盘,侬快点吃,勿要迟到。”其实我脑子里全是李静蓉的话:用回忆打开颖颖的“心锁”。
噩梦惊醒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所以大清早就起了床,写好了一封信:
颖颖,
你还记得大二夏天,临近期末考试的那晚吗?
在赤峰路上的烧烤摊,我们常去的那个安徽老板开的夫妻档,你非要吃加辣鸡翅,辣得两眼泪汪汪,抢我手里的可乐咕咚咕咚喝掉,得意得像个小傻瓜。
我追着你跑,路灯把你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你的头发在身后甩来甩去,空气里全是孜然味、炭火味和你的笑声。
那一刻,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后来我们吵架,你总埋怨我不懂你,可我只想把你搂在怀里,不让任何人伤你。
记得那晚,你靠我肩上,哼《月亮代表我的心》,说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天天都这样。
现在的你是不是还在躲着我?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都想再陪你吃一次鸡翅,哪怕只是听你笑骂我笨,说我傻乎乎。
我一直在等你,颖颖,我一直深爱着你,无论多久。
泽然
我把信交给娜娜,她读了起来,脸色渐渐沉下去,“其实侬还放不下伊,对伐?”
我心一紧,忙把她搂紧,吻了她的脸颊,“侬勿要乱想啦?这些全是过去的事体,我现在只有侬。”
娜娜哼了一声,亲了我一口,“侬真是个痴情种子啊?哎……啥时候我要是也……侬要是待我也有半爿这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她折好信纸,装进信封,小心翼翼地封好口,起身装进餐厅椅子上的电脑包。
我跟过去,站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娜娜,侬勿要发脾气,我只是……想帮伊。我晓得侬待我好,我会珍惜现在的。”
她转过身,眼里闪着泪光,亲了我一下,“好啊!我就是欢喜侬这伊点。夜里我要吃糖醋鱼,侬早点烧好,勿要又看盘看昏脑壳,忘记买,忘记烧了!”
窗外的江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船,远处的白天鹅珠宝广告牌上,颖颖的笑容冷冷地望着我,像在问“倷还要我伐?”
娜娜的温暖让我有些后悔,不该将她带入我跟颖颖的漩涡里。
我是不是在用娜娜填补颖颖留下的洞?
她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颖颖就像汇入黄浦江的苏州河水,在我们的关系中卷起无尽的湍流。
晚饭后,春雨依旧淅淅沥沥,街道在路灯下泛着湿冷的光,我和娜娜撑伞走进曼姿的公寓楼。
电梯上升时,她靠在我肩上,突然问:“这小囡……以后应该叫我啥?小姆妈?跟伊讲,苏婉颖跟吴曼姿都是侬的前妻吗?”
曼姿一开门,暖黄灯光扑面,驱散了雨夜的寒意,空气中隐隐地散发着牡丹花香。
墙角架子上对方婴儿用品,粉蓝奶瓶与折叠尿布的纸箱子码放整齐,好像在提醒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外面雨大吧?”曼姿端来一壶茉莉花茶,茶香袅袅,杯沿升起薄雾。
她坐在对面沙发,肚子明显隆起,穿米色孕妇装,脸上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窗外雨声敲玻璃,娜娜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曼姿姐,这是苏婉颖的‘心锁’设计稿,我从公司拿来的。你看看,灵感是德国民歌,‘你被锁进我心,钥匙丢了’。” 她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却微微发抖。
曼姿翻着纸页,低声叹息不已:“难怪,上次见颖颖,她说锁是爱,钥匙是信任。现在她好像把钥匙丢了,连自己都找不回。”她放下草稿,叹了口气,“她搬出陈昊的公寓了,自己租房住。不过,她还是会去那个的工作室,说是离不开他。陈昊说颖颖在两个人格之间挣扎,那个‘妮妮’……和从前的颖颖,完全是两个人。”
“妮妮?”娜娜皱着眉,语气中带点不屑,“她还搞这套呀?公司里她现在可高冷了,创意部开会,她一个人说了算,谁都不理。今天我还看到一个男人开车接她下班,西装革履,开一辆帕拉梅拉。”
陌生男人、豪车、颖颖冷漠的侧脸,这个的画面在我脑海里炸开……我看向曼姿,正好目光相接,她满眼担忧:“泽然,别多想。她可能只是想逃避过去,找个……暂时依靠的人。”
“逃避?”娜娜软糯的口音掩不住火气,“你为啥不拦着她呀?她跟陈昊搞那些污七八糟的事,你不是说她是家人吗?为啥不拉她一把?还是你从一开始就……”
“你这话什么意思?”曼姿脸色煞白,翻动纸页的手停在半空。
“我就是看不过去!”娜娜身体前倾双手撑茶几,盯着曼姿,“苏婉颖和泽然现在闹成这样,你有责任!当初你还教泽然他们玩什么双飞,带他们去陈昊那里,泽然都跟你学坏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在引诱她堕落呀?”
我拦住她:“娜娜,别说了!”
她转过脸,眼眶泛红地瞪着我:“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你?天天跟丢了魂一样!”
我既心疼又无奈,转向曼姿,“对不起……娜娜是关心我。”
曼姿深吸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娜娜,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我劝过颖颖无数次,让她回泽然身边。可她说你俩已经好上了,家已经散了,回不到从前,不如防守成全你们。当初她在家里就提出离婚,我也在场,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你……颖颖说不想被过去绑住。”
“我的责任?”娜娜愣住,嘴唇动了动,“在我之前,她就……”她看了我一眼,不忍说下去,身体缓缓靠后,低声嘀咕:“那她也太倔了吧……”
我也说不出话,颖颖的决绝把我隔在她的世界之外:“曼姿,陈昊的治疗记录,你拿到了吗?我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曼姿犹豫片刻,从抽屉拿出一个黑色U盘,递给我:“这是颖颖的治疗日记,我在陈昊电脑上偷偷拷来的。我觉得……你有权了解。”她的眼神透露出内心的纠结,“陈昊发给你的只是一小部分。这些看完你会更痛,但也许能明白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接过U盘,手微微发抖。
曼姿起身去厨房,客厅只剩我和娜娜。
她靠在我肩上:“泽然,侬真要看呀?看了怕是更放不下来。”我没回答,插上曼姿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颖颖的日记一页页展开。
她的字迹依旧秀丽,却给我带来刺骨寒意。
日记里,她写“妮妮”人格带来的快感与羞耻,写陈昊让她参加的各种“治疗”,写对陈昊的依赖——他像唯一能理解她创伤的人,却又让她恐惧迷失。
她描述阿健的胁迫如何撕裂她的自尊,“妮妮”如何成为她的避风港。
一句刺穿我的心:“泽然的爱是我的锁,却没有钥匙。”
我盯着屏幕,浑身发抖。颖颖的痛苦如潮水淹没我,我却连抓住她的手都做不到。我低头问自己:“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娜娜从旁抱住我:“勿要再看呀,好伐?伊这样……是伊自己选的路!自己选的。”她语气渐渐硬了起来,“伊就是自甘堕落格!有啥子创伤不能跟侬讲,非要跟陈昊那种人厮混?伊勿要侬了,侬还管伊做啥?”
曼姿端来点心:“娜娜,你不懂。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她的‘妮妮’人格是自我保护,逃避过去的伤害,也逃避对泽然的愧疚。她需要长期干预,不是一两句话能拉回来的。”
“PTSD?你当我不懂啊?你别给她找借口!”娜娜激动之下,杯子没有放稳,打翻在茶几上,茶水淌了一地,“她要是真爱泽然,早就回来了!现在还跟别的男人睡,你还帮她说话,你到底站哪边呀?”
“娜娜!求求你!”我再次拉住她,心乱如麻。
她的愤怒烧得我喘不过气,可更痛的是颖颖的日记,那里边记录的一切骇人听闻的故事,如同乱箭穿过我的心。
曼姿擦掉泪水:“我是为了颖颖,也希望泽然好。我只是……不想你们误会她。”
客厅陷入死寂,只有雨声敲窗。
我低头看地板,脑海是颖颖的笑、她的冷漠、还有那个开着帕拉梅拉的男人。
我想找回她,却连她的心在哪里都不知道。
第二天晚上,在Line连接前,娜娜语气轻柔地提醒:“泽然,屏幕上的女人不是苏婉颖,勿要又陷进去了。”我点头苦笑,试图压下心头波澜,但当李静蓉出现在画面中,长发盘起,素色和服衬托清冷气质,与颖颖颇为相似的容貌仍让我心跳微乱。
“林先生,李小姐,晚上好。”李静蓉开口,带有轻软腔调,“今天我们继续探讨如何面对创伤,重建信任。希望你们能放松,敞开心扉。”
我深吸气,试图专注,目光却不自觉扫过她身后的绳艺照片,追寻颖颖的影子。娜娜察觉,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臂,我这才回过神,挤出个笑。
“根据苏小姐的日记和你们反馈的近况,可以确认她的‘妮妮’人格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防御机制,源于过去被胁迫的恐惧及对林先生的愧疚。这种人格分裂让她在逃避与现实间挣扎。”
“陈昊的‘治疗’并不健康,他引导苏小姐极度释放性欲,使她在心理和生理上依赖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但苏小姐能搬离陈昊公寓,独自生活,甚至与他人交往,不管对方是谁,这是一种进步,说明她开始自主选择。林先生,你需要看开些。”
我心头一紧,想到颖颖被陌生男人接送的画面,嫉妒与无力交织。
娜娜轻声问:“她还能不能变回原来的她?泽然一直在写信,我也在帮他递,可她还是那么冷漠。”
“恢复原来的她需要很长时间,甚至可能无法完全回归。但持续的接纳和支持能帮她找到新自我。我建议林先生继续写信,用回忆唤醒她的真实自我,表达无条件的包容,这是解开‘心锁’的关键。同时,林先生也要关注李小姐的情感需求。”
娜娜神色微动,语气带一丝忧虑:“我知道写信是为了她好,可我有时候会想,他这么放不下她,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她转头看我,“泽然,你老实说,你写这些信,是不是还想跟她复合?”
我愣住,心如针刺,不知如何开口。李静蓉温和道:“李小姐,你的担忧很真实。能具体分享你的感受吗?”
“我妈去世后,我爸是我唯一的依靠,现在他身体很不好,泽然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知道他放不下苏婉颖,我一直在帮他递信,可我总觉得他心里只有她,没我的位置。我不想逼他忘掉她,但我需要知道,我对他来说是不是也重要。”
我抱住她:“娜娜,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李静蓉默默地看着,语气柔和:“娜娜,你的坦诚很珍贵。泽然,你的回应也很重要,但你需要更深入面对内心。林先生,你愿意分享你的感受吗?”
我沉默片刻:“我一直有种病态的想法,娜娜早就知道,我的‘淫妻癖’。从颖颖开始改变,再到被陈昊影响,我都清楚她的堕落,可我却有种奇怪的快感,觉得她那样更吸引我。我恨自己这样,也知道这让她更受伤。我写信,是想让她变回原来的颖颖,哪怕她不回来,我也希望她好。但我怕娜娜觉得,我心里只有颖颖,没有她……其实,我很爱娜娜。”
娜娜抬头看我,眼中没有退缩,掐我的手:“我早就知道……你能再说出来,我其实……松了口气。我不想逼你忘掉她,但你得让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有位置。”
李静蓉点头,语气并不带评判:“林先生,坦白复杂情感需要勇气。你的‘淫妻癖’可能源于对亲密关系或控制感的复杂需求,这在你们的关系中早已是个公开的话题。重要的是,你愿意面对它,并将这份情感转化为对苏小姐的理解,而不是沉溺。李小姐的包容也很了不起。”
她又问娜娜:“李小姐,你愿意继续支持泽然,同时也表达自己的需求吗?”
娜娜擦掉眼角泪痕,声音坚定:“我会继续帮他递信,但我希望他能多看看我,别让我觉得像个外人。”她转头对我笑,眼中带泪,“你得说到做到。”
我郑重点头:“我会的。”
“你们都很勇敢。坦诚是重建信任的基础。”李静蓉微微一笑:“我年轻时背叛了陈昊,那段感情让我自责多年。后来,藤原先生的包容让我学会原谅自己。创伤不会消失,但爱和理解能让它不再主宰。”
我问:“那我该怎么帮颖颖?她连信都不回。”
李静蓉回答:“继续写信,不期待回应。你的信是种子,可能现在没发芽,但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同时,你要与李小姐坦诚沟通,共同面对创伤。我会发《创伤与复原》给你们,里面有实用方法。下次我们谈如何平衡复杂情感。爱需要耐心,也需要对自己诚实。”
通话结束,我和娜娜靠在沙发上沉默地依偎在一起。过了好久,她轻声说:“我是信侬的,但勿要让我等得太长,好伐?”
当晚,我给颖颖写下一封长信,让记忆如月光一般倾泻而出,回到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日子:
颖颖,还记得我们的初次相识吗?在大学的生活,在楼顶看星星,一起旅游的时光,你给我递过来的咖啡。
婚后的日子也不总是甜的,记得那次吵架,你摔门跑了,我找了很久,直到你回来,抱着我说“别让我再怕了”,那瞬间,我只想把你护在怀里,挡住所有风雨。
我知道她现在变了,变成了“妮妮”,背负着我无法触及的伤痛。
我不怪她,也不怕她的过去,那些让我羞耻的念头,那些病态的快感,都是因为我爱她爱得太深,哪怕她跌进深渊,我也想跳下去拉她回来。
颖颖,不管你变成谁,我都等你,我要把你接回来。
写到最后,手微微发抖,信中带着倔强,在对命运宣战。
娜娜站在身后,读完信泪流满面,她抱住我:“我帮侬交给伊,但是勿要忘记我在侬身边呀!”
清晨,我正在厨房收拾碗碟,铃声骤响,娜娜接起电话,脸色煞白,手一抖,咖啡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她抓起外套,惨然对我说:“泽然,我爹情况不好,进了ICU!”
我二话不说,开车驰向瑞金医院。
路上,她紧攥着安全带,低声呢喃:“伊勿能有事,勿能……”我握住她的手,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佳佳姐在ICU门口等我们,眼睛红肿:“你爸昏迷了,吐血止不住……怕是撑不过今晚。”
娜娜腿一软,我扶住她,跟着护士走进病房。
病床上,娜娜的父亲面色蜡黄,嘴唇发紫,身上插满管子,监护仪的曲线微弱得像随时会停。
娜娜扑到床边,握住父亲冰冷的手,泪水涌出:“爹,侬醒醒呀,我马上要过生日了,侬讲要看阿拉结婚……侬勿要走,我还没让侬放心呀!”我站在一旁,想安慰,却觉得任何言语都是徒劳的。
这时,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屏幕上的曲线都平了,医生冲进来,护士把我们赶出去。
过了一个小时,医生走出ICU,摇头说:“病人下腔静脉高压,胃底静脉破裂,脏器已经衰竭,因出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宣告死亡。我们尽力了。”
娜娜呆住,试图理解医生一系列术语中的真实含义,随即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爹!侬勿要丢下我呀!”她瘫在地上,泪水奔涌而出,哭得像个孩子,声音沙哑:“我姆妈走了,爹也走了,我没有家了……泽然,我只有侬了,勿要离开我,求求侬!”
我抱起娜娜,她依在我怀里,完全崩溃,哽咽着诉说童年,提到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辛苦,悔恨因为自己任性而搬出来,没有多陪他。
我被她的脆弱所刺痛,轻抚她背:“勿要怕,我永远陪侬……”
三天后,葬礼在殡仪馆举行。
灵堂内白花簇拥,挽联垂挂,娜娜爹的遗像端正严肃,遗体摆在花丛中。
集团高管、董事会成员、亲友齐聚悼念。
娜娜身着黑色长裙,脸庞憔悴,眼圈红肿,却强撑着站在灵前,声音颤抖地说:“感谢大家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他一生为公司、为家人操劳,我会继承他的遗志,好好生活,让他放心。”说到最后,她哽咽失声,捂住嘴低头。
我走到她身后,轻轻扶住她。
人群中,我瞥见颖颖的身影。
她作为下级公司高管,身着一身黑色套装,面无表情。
告别仪式开始,她走上前,依次向家属慰问,低声对娜娜说:“请节哀。”她礼节性地握了握娜娜的手,目光却始终避开我。
娜娜僵硬地点头道谢,颖颖静静地转身离开,我心头剧痛。
娜娜抓紧了我的手,低声说:“勿要看伊。”
骨灰安葬结束,已经接近傍晚。众人散去,只剩我和娜娜。她瘫坐在父亲墓碑前,泪水浸湿我的黑色西装。
“爹是我最后的亲人,现在只剩侬了。”她回忆童年,父母带她看外滩烟花,父亲笑说要给她买整片天空的烟花,“我好怕呀,泽然,我真个好怕,全世界只有我一个自己哉!”
我抱紧她,心中说不出的同情和爱怜,“我不会让侬一个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侬。”但抬起头,颖颖好像就站在娜娜身后,抱着胳膊,冷笑着,离婚冷静期的倒计时让我感到重压。
回到家,娜娜翻出一张童年全家福,父母与她在公园假山前,那时候笑得那么纯粹。她抚着照片,又泪流:“我要好好活,让伊骄傲!”
我点头,帮她整理,却在翻到一张烟花节门票时心痛——那年我曾想带颖颖去看烟花,却因小事争吵而作罢。
突然意识到,娜娜的依赖对我来说也是心锁,已经让我无法重新选择颖颖,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葬礼次日,我陪娜娜来到集团公司总部大厦顶楼会议室。
会议室内,十余位集团高管和董事会成员到场,目光或探究或冷漠地扫过娜娜。
佳佳姐坐在会议桌一侧,穿着得体的黑色套裙,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
总裁办公室主任老王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宣读李先生的遗嘱,请大家保持安静。”
律师推了推眼镜,打开厚重的遗嘱文件,用平静的语气说:“李先生生前遗产分配如下:现金总计两点五亿元,梁丽佳女士获40%,即一亿元;李文娜小姐获35%,即八千七百五十万元;李文浩先生获25%,即六千两百五十万元,由监护人梁丽佳女士管理。房产分配如下……”
我偷瞄娜娜,她低头盯着桌上的文件,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但很快掩去。律师翻页,继续:“集团公司股权方面,李先生持有的25%股份,分配如下:梁丽佳女士10%,李文娜小姐8%,李文浩先生7%。此外,李文娜小姐已继承其母亲的23%股份,总持股31%。所有股权的投票权需结婚并生育子女后激活;如因生理问题无法生育,则可在配偶同意下共同领养子女,以满足条件。未激活前,所有投票权由梁丽佳女士代管。
听到“母亲”二字,娜娜的手在我掌心微微一颤,我轻捏手指以示安慰,她没回应,目光冷硬地盯着梁丽佳。
律师接着说:“海外家族信托基金持有集团公司15%股份,梁丽佳女士、李文娜小姐、李文浩先生各享三分之一分红权。信托投票权由梁丽佳女士代管,李文娜小姐结婚并生育子女,或因生理问题无法生育在配偶同意下共同领养子女后,可优先控制这15%股权。”
老王总结:“梁丽佳女士目前代管48%股权投票权及15%信托投票权,担任董事长。文娜,未来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希望你早日建立稳定的家庭。”
这话看似关怀,娜娜却冷冷回应:“我明白。”
我脑子一片迷雾,股权、信托、投票权像一团乱麻。
葬礼后第二天,娜娜坚持去广告公司上班,穿着干练的灰色西装,用妆容盖住脸上的悲戚。
我劝她休息,她摇头:“我不能让爹失望,也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她变得更加独立了,也因为颖颖的嘲弄而燃起斗志。
我留在家,打开电脑,盯着各种加密币的K线图,各项投资因为对冲配置而出于稳定位置,多少有些盈利。
门铃响起,以为是快递,便随手开了门,见是梁丽佳独自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紧身黑色连衣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黑丝袜包裹着出修长的腿线。
她的妆容精致,只是唇色暗红,眼中带着哀伤,显得楚楚可怜。
我皱眉道:“佳佳姐,娜娜不在家。”
她轻声说:“泽然,我想跟你谈谈,可以进去吗?我就是来找你的。”
我犹豫片刻,碍于她董事长和娜娜继母的身份,只好将她让进门。
她坐在沙发上,裙摆微微上移,露出一截小腿。
我给她端来一杯水,只能避开目光,坐在侧面的沙发以保持距离。
梁丽佳看见娜娜昨晚翻出来的合照,又悄声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擦泪。
她喝了一口水,用柔弱的声音诉说:“泽然,不知道娜娜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和老李是真爱。娜娜的母亲病重那两年,老李精神上撑不住,我是他的秘书,陪他走过最难的日子,慢慢有了感情。娜娜不理解,觉得我毁了她的家,可我和老李是真爱。”
她抬起头,哽咽着说:“我希望,你能帮着在我们和娜娜之间,弥合一下,毕竟我们是一家人,现在老李走了,血浓于水,不能自己斗起来,让外人占便宜。”
我支支吾吾:“我会试试,不过娜娜她……”
“谢谢你,泽然,你是好人……老李走得太突然,集团现在乱成一团,高管们都盯着我和娜娜的股份。”她放下杯子,顺势缓缓起身,坐到我身前,向我吐出清香的气息,“我没经验,怕那些老家伙算计我们孤儿寡母。他们随便出点手段,就能把集团掏空。”
“是啊,这么大的集团,挺难的……” 距离过于迫近,我不安地向后挪了挪屁股。
佳佳姐步步紧逼,她的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露出黑丝袜包裹的修长小腿,线条流畅得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距离近得让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甜腻中带着凉意:“娜娜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真的放心。你年轻,又有能力,集团的事以后少不了要靠你。”她轻轻抓住我的手,玉指冰凉。
我愣住,想抽回手,她却握得更紧,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佳佳姐,公司的事我不懂,我看老王忠心耿耿的,会帮你和娜娜处理好的。”
她摇头,眼中全是脆弱:“老王对老李忠心,对我们就未必了。娜娜还年轻,集团的水太深,我一个人也扛不住。你和她结婚后,全家就你一个男人,家里、公司,都得靠你顶起来。”
娜娜的弟弟才十岁,我和娜娜结婚后,确实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成年男性。
佳佳姐虽是董事长,但她的话透露出的无助感,在暗示我将来的责任,心中难免生出男人的保护欲。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你拳赛的视频,很早就有人转给我看了,那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娜娜真幸运,我……我好羡慕她。”
说着,她向我扑来,柔软的身体紧贴着我。
她的气息清凉,喷在我的脖颈,像电流般激起一阵战栗。
我心跳猛地加速,脑海一片空白。
她腰肢纤细,好像能被一手握住,丰满的乳房透过薄裙传来母性的触感,温暖得让人心神荡漾。
长腿有意蹭着我,弹性的丝袜质感带着挑逗的温度。
她双手环住我的脖子,控制住我的脑袋,红唇猛地贴上我的嘴,舌头带着成熟的力道和香甜,吻得急切而强势。
我糊里糊涂地用舌头回应了片刻,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她稍稍退开,嘴唇离我不过几厘米,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眼中泪光与情感交织:“泽然,我好害怕。集团的事压得我喘不过气,老李走了,连个依靠都没有。”她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带来一阵酥麻。
她身体更贴紧,乳房随着胸口起伏压在我身上,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娜娜有你,我真羡慕。有些事,女人之间总有秘密,你说呢?你会帮我的,对吗?”
我的脸颊发烫,阴茎的勃起让我羞耻不已。
她真像一个无助的女人,在寻求依靠。
她的手缓缓下滑,轻轻按在我的胯下,带着一丝暧昧的力道。
她低声呢喃:“泽然,你是男人,娜娜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突然,脑海中闪过娜娜泪流满面的脸,紧接着是颖颖在民政局冰冷的背影,强烈的愧疚夹杂着对自己的厌恶从心头涌起。
我用力推开佳佳姐,声音低沉:“佳佳姐,你冷静点!”
她身体后仰到沙发上,裙摆微微掀起,露出黑丝袜的边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楚楚可怜的神态,泪光盈盈:“对不起,泽然,我太激动了。我就是……太害怕了。”
我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后退一步,唇舌间仍残留着她的味道,羞耻感如潮水涌来。
我咬牙,沉声说:“佳佳姐,这样不好。你先回去吧,娜娜快回来了。”
佳佳姐咬住下嘴唇,眼中泪光再起,慢条斯理地起身整理裙摆,轻声说:“泽然,我知道你心软,娜娜压力那么大,你会一直陪着她,对吗?”
见我没有回应,她拿起包,抬头一笑:“好,我不打扰了。”裙摆在门口晃动,留下一缕淡淡的香水味,家里重归寂静。
我瘫坐沙发,佳佳姐的挑逗让我震惊,身体的反应让我痛恨自己的软弱。
如果和娜娜结婚,我确实会成为家中唯一的成年男性,但集团的复杂局势,我掺合进去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她的动作、语气,是想拉拢我?
我闭上眼,绝不能对不起娜娜。
傍晚,娜娜回家,疲惫地脱下外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无意间在缝隙里的摸出一个耳环,脸色骤变:“这是啥?吴曼姿的?”
我心头一紧,坦白道:“佳佳姐下半天来过,伊讲想让我帮伊跟侬和好,后来伊有点激动,我把伊赶出去了。”
娜娜眼中燃起怒火,手捏着耳环在空中挥舞:“侬没跟伊发生啥事体吧呀?”我支支吾吾,把下午的事说了,她气呼呼地说:“这狐狸精的算盘勿要太精呀!伊是怕阿拉结婚生小囡,拿回投票权,伊就做不成董事长了!伊勾引侬,就是要毁了阿拉!”
我连忙解释:“啥事体都没发生,我推开伊了!”
娜娜冷笑:“推开了呀?那这耳环怎么在这?林泽然,侬老实讲,侬们有没有啥子……”
我抱住她:“娜娜,我发誓,我只想跟侬一道。伊再来,我绝对不让伊进门。”
娜娜挣扎几下,终于软下来,在我怀里恨恨地说:“泽然,侬勿晓得这个狐狸精有多毒,伊为了上位,啥子事体都做得出来呀。侬千万勿要上当,我只有侬哉!”
冷静期最后一天,清晨我收到颖颖的微信,这是她离家以来的第一次。
屏幕上她的头像一如既往地美,消息却很冰冷:“今天上午十点,民政局办手续,准备好文件。”
我试图挽留:“颖颖,我们再谈一次好吗?就一次。”
她的回复很快,只有三个字:“没必要。”
娜娜坚持陪我去民政局,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头发简单扎起,脸上化了淡妆,掩盖不住眼中的不安。
在车上,她轻声说:“我晓得侬舍勿得,但事体已经到这步田地,没啥好想了。我就希望侬以后能开心呀。”我只能挤出一个苦笑,内心被颖颖的决绝砸得粉碎。
民政局大厅内,人不多,在梅雨的湿气中显得格外压抑。
我一抬眼就看到颖颖,她站在柜台旁,穿一身白色西装套裙,剪裁利落,长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变成熟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青春活力的颖颖。
她看到我,脸上毫无表情地微微点头,递上文件:“这是申请书,签字吧。”
我接过文件,手指僵硬,试图与她对视,寻找昔日的柔情。
她的眼神却如陌生人,瞳孔深处没有一丝波澜。
我低声说:“颖颖,阿拉真个没得谈了唦?”
她垂眸:“快签吧,别拖了。”淡淡的玫瑰香味飘来,勾起无数回忆——婚礼上她靠在我肩头,笑着说“老公,永远别放手”。
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胸口像被重锤砸中。
娜娜站在我身旁,突然抬头:“学姐,对不起,是我不好……”
颖颖只冷笑:“李文娜,省省吧,这事跟你没关系。”
工作人员催促:“想好了就签字吧。”
我低头,笔尖在纸上悬停,脑海中闪过与颖颖的点点滴滴。
我咬着牙强迫自己落笔,在纸上划出一道血痕。
工作人员盖章,啪的一声,如铁锤击中胸口。
离婚证递到我手中,薄薄一张纸,失败的婚姻,远去的颖颖,已成定局。
手续办完,颖颖转身要走。我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颖颖……”
她停下,回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柔情,突然转身抱住我,像婚礼上那样紧紧拥抱,熟悉的气息让我为之一窒。
没等我反应,她已松开手,轻轻推开,看了娜娜一眼,冷冷地说:“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