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贤礼之间最深处,一张装饰华丽的座椅上,端坐着一名男子。
他看似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实则为逾四百岁的狡猾恶魔。
男子所坐的真红王座,金饰点缀,彰显其庄严威仪。
幻魔族丹塔利昂,倚靠覆盖全身的巨大座椅,静静闭目。
“陛下!”
清寂的大殿,响起凛然之声。充满坚毅的音色令里昂睁眼。
“……埃卡捷琳娜。”
曾为“皇卫之矛”第七部队队长的人类——如今统领全军的女恶魔,身着幽光闪烁的诡异铠甲,低首致敬。
里昂即位安达因皇帝,已逾三十日。
女皇突退,贝尔娜黛塔辞皇位,转任枢机卿,神秘男子自称新帝,引发安达因民众人心惶惶。
男子自称魔王,宣称掌控安达因及皇神教会影响下的所有城邑。
“异议者,可直赴皇宫守护殿。宽恕弱者反抗,乃强者之命。”
服从,或抗争。
令弱者畏怖施恩,激愚者敌意,煽动不安势力。
然,平和度日的人类,焉能胜魔王。
贸然齐聚皇宫守护殿者,瞬悟错误。
守护女皇的骑士团<皇卫之矛>,已剧变。
达林顿卿率第一部队政治家早弃抵抗,竭力平息混乱。
第二部队克蕾儿任大司教代理,将皇神教会改“丹塔利昂教团”。
巴顿第三部队长携队潜逃,第四部队阿克伍德全员归顺里昂,负责皇都治安。
第五、第六、第七……余部无例外,皆恶魔化或以人类之身降里昂——男子弃剑投降。
“皇都安达因因邪恶魔王现世而沦陷。”
此讯迅传至尤格德拉西端耶尔茨,北至人类疆域外,遥远的魂魄之森精灵都城。
改革不止。
前女皇贝尔娜黛塔自曝恶魔身份,召隐居皇都附近的天幼族等弱小魔族,宣布接纳为皇都民,震撼皇都。
与佐斯·赛拉之战仿若儿戏,眷属日夜于明暗推动皇都改革。
“——报告吧。”
里昂预感埃卡捷琳娜带来的报告详情,狞笑。
“是!刚制压反叛者最后据点。首谋者亚尼斯·巴顿似畏被转化为恶魔,我军突入时已自尽。……余者押至博术之间『调整』,现于教会忏悔。陛下与弗里耶导师研发的新型洗脑装置『塔罗马蒂』实验全成功。”
埃卡捷琳娜肃然报告,不再以幻术掩姿,反以里昂最亲近护卫骑士闻名皇都。
“是吗……知道了。放轻松。……别连你也叫我陛下。”
“是!……呵呵,能见里昂殿下此表情,值了。”
“……随你说。”
埃卡捷琳娜略带嗜虐笑颜,不仅平息皇都混乱,还频出讨伐魔兽,名实俱为里昂近卫。
“克蕾儿、琉琉……干得好。大的混乱暂平。问题尚多,但至今全赖你们。我再说——干得好。”
二女倚靠里昂,闻言抬头,脸颊微红。
“为主上信徒,无比荣幸。信徒正缓增。”
“想要……奖励……琉琉她们,很努力……”
“呵呵……下次欢愉,旧房间或嫌窄。……丹塔利昂大人,无妨吗?用琉琉的塔罗马蒂,可奴役全皇都人类。”
玉座后,尤菲尔如影侍立,探询真意。
“——女皇与皇卫之矛既堕,无人责难。你们二人合作,缓和皇都对恶魔的忌惮。你的花粉与莉莉丝的幻术,当能无违和。”
尤菲尔与莉莉丝的任务,非如琉琉、埃卡捷琳娜部队的强制思维改编,而是“暗中行事,避民·众·因·战·力·差·引·发·大·牺·牲”。
贝尔千年的欺瞒历史,非数日可覆。改编人数愈多,规模愈大,问题愈巨。
速清虽易,徒减人数,皇都必损。
况,独裁清算必崩。目标非皇都灭亡,而是为夺下一珠的战略据点。
“……无妨。琉琉、埃卡捷琳娜部队例外——复·制·我·思·想,·不·过·诞·我·之·下。既成人魔混居之都,混乱中人类会挣扎,思如何弥合与我·魔·族·的·绝·对·差,甚或超越。智慧、感官、直觉、多样性竞争……人类生存本能必驱之。”
若因此灭亡,人类不过如此,他自嘲道,语中似非全然旁观,尤菲尔莞尔。
“呵呵……遵命。”
“里昂~准备好了~!贝尔酱也没问题了!”
另一恶魔,淫魔莉莉丝堂皇入殿,满脸笑意,带来里昂期盼之语。
“里昂殿下……”
“主上第三珠……【悲恋天泪】,对吧?”
“好激动……”
“……走吧。”
皇都剧变,已在变。
他·她·们·自·身·促·变,某者曾预言。
悲剧或喜剧,无人知。
但他们改变尤格德拉格局,已显而易见。
***
——皇宫守护殿,水镜之间
皇宫守护殿最深处,秘室,仅皇帝可入。
草木沉睡的静谧,空气紧绷。呼吸、足音、吞咽,皆无法以高超幻术掩饰,清净神圣的“神殿”。
“好……厉害……!”
“这……惊人。”
“皇都有此空间,似与世界隔绝。”
皇卫之矛三人惊叹,瞪目。
六面纯白,无尘,现实感淡薄。
中央祭坛,漆黑礼服女子伫立,似失距离感。
贝尔娜黛塔·沃科尔贝伊,有史称“人类女皇”的伪皇,闭目而立。头顶,唯一连外界的天窗,阳光洒落,神圣照亮堕魔的她。
“陛下……恭候多时。”
“盛装打扮啊。”
“仪式需我取回水精魔力,唯此水镜之间可行。”
她脚下水蓝魔法阵,里昂与尤菲尔亦未知的构文,似百重樱瓣散落。
“……此术式,世上唯我能展。天幼族有独特器官,可形成各异的隐匿魔法阵。”
天幼族老化,至重生前完全无防,为自保的“异能”。
琉琉感气息,微动。
“……嗯……精灵气息……?但……看不见……”
“是,她仍在我体内沉睡。借此魔法阵魔力,显·现·宝·珠,传承精灵加护给陛下。陛下,请登魔法阵。”
琉琉好奇旁观,里昂依引导踏入祭坛魔法阵。
瞬时,阵如心跳震响——里昂与贝尔自琉琉等人视野隐匿。
“……陛下,欢迎。六大精灵,您知其各有职责吗?”
二人结界,贝尔静水美瞳望里昂。
“……气之精灵奥拉善化周围,雷之精灵托尔赋予无匹战力?”
“是,称『精灵加护』……水之精灵温蒂妮加护稍特殊。”
魔法阵地面,随言涌水,湿润扩散。
如掘水脉,实自“无”生。
“一为长寿持珠者,父西里乌斯即证。持水精珠者,负·监·视·某·物之责。二为自无生水,安达因因而成水都。三为……『水镜』,持映·世·界·隐·真·之瞳。”
贝尔不顾足湿续言,里昂催促。
“隐秘真相?”
贝尔踌躇,突向主人下跪。
“……陛下,奴身份,妄测圣意之非礼,事后任您惩罚。”
她声坚韧却颤。
因极忧里昂安危。
足·见·其·忧·之·重。
“陛下……您有面对、挑战世界隐秘真相的觉悟吗?”
西里乌斯死后,漫长岁月,贝尔独担世界秘密。
若揭之,必危及里昂,她知。
“——……”
(——让瞳中真相,终使各族并肩抗争——)
里昂窥见的贝尔记忆,西里乌斯临终之言。
非一人可成。
然——
“愚问。”
里昂断然否其忧,宣信念。
“吾志唯一。取原始之书,复仇。阻者,无论何人,碾之。”
恶魔、魔神约翰,皆无妨。
续集珠,必遇他族。
精灵拥森精德莱亚德,亚人奉火精萨拉曼达。两国皆须里昂亲征。
他族较人类更排外,“人国为魔王霸”已传其耳。
若敌阻,征服——与以往无异。
“……领命。失礼了。陛下,请。”
贝尔闻答似安心,忧主之情不减,泪流,拭取。
透明无暇的球形结晶,近乎难辨。
“这……”
里昂小心接晶凝视。无宝石矿石能匹其纯辉。内蕴不逊托尔珠的魔力。
“是。【悲恋天泪】……温蒂妮珠,本无形遗物。持者泪经极致魔力成珠,入目完成加护传承。”
里昂近右眼,晶如冰融,吸入眼中。
铁珠穗、破灭战槌、悲恋天泪——人类曾持、贝尔分隔的三珠聚,成里昂守护精灵。
里昂确认体内水精魔力受控,深呼,携贝尔跃出魔法阵。
***
“啊……回来了~!”
“丹塔利昂大人……!”
贝尔魔法阵消无踪,周围复纯白。
天窗阳光更耀,里昂知时间流逝甚多。
“主人……!……!?”
琉琉冲向主人,凝视——不,瞪视里昂脸侧,骤停。
“主人……”
“啊……喂,怒什么?”
琉琉半眼含怒,似博术之间被毁时,
“……主人脖子……有女孩子抱住……吐舌看这边……敌人?”
她指里昂颈。
——即,加护移里昂,温蒂妮显形,琉琉可见。
她得意缠里昂颈,挑衅吐舌。
“敢动就试试……反正,你们伤不了我……她这么说……”
此言,不只琉琉,众人皆怒。
“呵呵……未在意下仆序列,但或需稍加教育。”
尤菲尔抽颊笑怒。
“尤菲尔大人,恐为惑主妖女,尽情诅咒吧。”
克蕾儿微笑,手染瘴气。
“喂~里昂脖子是我的~!”
“莉莉丝殿这话,似另有意味……?”
二淫魔剑士困惑,仍愤然。
“……冷静。别为我未见之物自争。”
“温厚奥拉、严苛托尔,温蒂妮乃多情精灵……久出兴奋,稍后自静。”
贝尔温和笑,下祭坛,平息喧闹下仆。
“陛下,传承仪式完。”
“是。……世界隐秘真相,说吧。”
“是……陛下,请看那窗。”
贝尔优雅指祭坛上方天窗。
几何框架,似望远镜,中天太阳耀目。
“……我只见太阳。”
里昂眩目,遮眼。
“右瞳注魔力。非看空,视·空·中·魔·力·流。”
“唔……”
右眼水蓝,【悲恋天泪】响应。
里昂见以太阳为中心,广布大空的巨大魔力廊道。
“……魔法阵?”
非寻常规模,里昂疑问。
连最强下仆伊琳娜、尤菲尔数十人,难及此无限魔力洪流。
“为何未感?”
“唯水精加护『水镜』持有者可见。那是……创神造的封魔结界……以世界为触媒启动的越天牢。”
创神蒂亚——古大战活跃,创世之神。
传说存在,见此魔法阵,唯有信服。
虹般延展,至地平的结界,非人类或恶魔可撼。
“……魔法阵似在崩解。”
“是,已达极限。……恐有人欲毁阵,解越天牢『虏囚』。”
众人面色凝重。
虽无确证,皆知一可能之人。
“……约翰。”
“创世四杰之一,叛魔神梅菲斯特……若其神格,或非无可能。”
浮现轻浮面容。
曾压倒里昂三人,暗操埃卡捷琳娜、琉琉、克蕾儿,策划皇卫之矛的神秘男子。
自称以崩世界平衡为志,仍在某处窥视里昂等人。
“……陛下,可恨,我尚无修复或干涉此阵之法。”
贝尔苦涩仰空。
天空高远,翼难及日。以世界为触媒的封魔结界,非人可控。
“……『虏囚』何也?”
“——……古大战,世界曾毁,生灵涂炭于业火。世分三部,挑战者骸封魔界,众皆信。”
尤菲尔曾述世界史——却缺关键。
大战之·终·与·终·法。
因连尤菲尔亦不知隐秘。
“传半真半假。彼·确·为四杰所败。非死,魔力耗尽,休眠而已。其力强,须分世界隔离。”
水精加护者贝尔,借水镜之瞳揭真相。无人愿听的绝望真相。
“放逐魔界刹那,彼竭最后力,攀封魔结界与魔界夹缝。”
即贝尔长视之全貌。
“至今夹缝中,彼蓄力……为再掀『大战』,焚尽世界。”
“……即,彼『虏囚』是……”
“是。……诸位当已知。”
里昂将面对之敌真身。
曾带来毁灭与混沌,植憎怖于生灵的“灾厄”。
致世界分裂、种族隔绝者,贝尔指太阳,庄严宣:
“——彼乃恶魔之『王』,『太阳』化身,特斯卡特利波卡。”
恶魔眯眼仰空——蓝天白云,世界中心。
“王太阳”悠然俯视,红光妖异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