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觊觎与暗涌

红帐深深
红帐深深
连载中 璃玄

王策酒后失言之事,在贺府的下人圈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虽未滔天,却也足以让所有人心头蒙上一层阴翳。

贺雁青当日那冰冷的平静,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责罚都更令人胆寒心惊。

王策当场虽未被拖下去打板子,却硬生生被那无形的威压吓得病倒了几日。

再出现时,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精气神,萎靡不振,眼神躲闪飘忽,远远瞧见阿锦的身影,便如惊弓之鸟般立刻绕道而行,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府中其他原本对阿锦这朵“少爷身边的娇花”存了些许绮念的仆役,见此情景,更是噤若寒蝉,私下里交换着惊惧的眼神,将心底那点不该有的涟漪彻底掐灭,再不敢有半分逾越之想。

贺雁青用无声的威压,在府邸的无形墙壁上刻下了一道森冷的禁令——阿锦,是他贺雁青不可触碰的禁地,妄动者,下场便是王策这般生不如死的惶恐。

阿锦的日子,似乎因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她依旧是那个低调本分、谨小慎微的通房丫鬟。

白日里,她在贺雁青那间宽敞却透着威严气息的书房里伺候笔墨,研磨、铺纸、添茶,动作轻巧无声,如同书案上一缕不易察觉的烟气。

贺雁青处理公务或读书时,她便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夜晚,则随召侍寝。

贺雁青待她,表面上也仿佛恢复了从前,言语不多,却也未曾苛责,偶尔吩咐她做些琐事,语气也是平淡的。

然而,只有阿锦自己最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着怎样的暗流。

尤其在夜间帐幔低垂之时,贺雁青那双深邃凤眸里燃起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炽烈浓稠。

他对她的身体了若指掌,情事间越发强势且不容抗拒,花样百出,每每都让阿锦在他身下丢盔弃甲,意识迷离,最终化成一滩任他揉捏、毫无反抗之力的春水。

那不仅是身体的交缠,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宣告,一遍遍加深着他烙在她灵魂深处的印记,提醒着她无论身心,皆属于他一人所有。

然而,表面的风平浪静终究只是假象。

阿锦作为贺雁青“心腹”通房的身份,以及少爷对她那份显而易见、近乎独占的偏宠,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究扩散到了更远、更深的水域。

这份忌惮与觊觎,不再仅仅来自那些低贱的仆役阶层,而是悄然攀上了贺府真正的主子们所在的高墙,带着更为复杂的权衡与不怀好意。

这一日,贺府迎来了一位远房表亲——贺远山。

此人年近三十,生得油头粉面,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市侩的机灵与掩饰不住的轻浮。

他仗着与贺家祖上沾亲带故,又花钱捐了个不痛不痒的闲职,平日里在地方上颇有些放浪形骸、眠花宿柳的名声。

他此次登门,明面上的由头是为即将到来的贺老夫人寿辰商议细节,言语间满是奉承讨好,实则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

花厅内,熏香袅袅。

贺远山正与贺雁青叙话,话里话外打探着贺府近况与贺雁青在官场的动向。

阿锦端着托盘,低眉敛目,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奉茶。

她动作娴熟而安静,放下青瓷茶盏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正欲如往常般悄无声息地退下。

就在她转身之际,贺远山那双带着黏腻感的目光,却像捕捉到猎物的蛇,猛地黏在了她身上。

那视线极其放肆,毫不掩饰地从她纤细的腰肢滑到挺翘的臀线,再流连于那张清丽中透着几分被贺雁青滋养出的、不自知的妩媚小脸上,越看越是心痒难耐,喉结都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雁青表弟当真是好福气啊!”贺远山端起茶盏,啧啧有声,目光依旧贪婪地追随着阿锦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仿佛要穿透那门扉,“身边竟有如此绝色的解语花伺候着。啧啧,瞧这身段,这模样,这通身的气韵,便是醉仙楼的头牌红姑娘,怕是也要逊色三分呐!”语气轻佻至极,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与觊觎,仿佛阿锦已是可任他品评的货物。

贺雁青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表哥说笑了。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罢了,当不起如此谬赞。”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粗使丫头?”贺远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两声,身子往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亲热劲儿,“表弟何必如此谦虚?哥哥我这双招子可亮堂得很,绝不会看走眼!这等世间少有的尤物,放在房里只做个通房丫头,岂不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一双贼眼仔细观察着贺雁青的神色,试探着抛出真正的目的,“表弟啊,你看……若是你哪天腻了,或是嫌她身份低微,不便抬举,放在身边也着实委屈了她这等颜色……不如……转送给哥哥我?”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急不可耐的光芒,“我府上正好缺个知冷知热、体贴入微的可心人儿!表弟放心,哥哥我定当个宝贝似的疼着她,绝不亏待!给她个姨娘的名分,风风光光的,也……也不算辱没了她这等人才嘛!嘿嘿……”话语露骨至极,将阿锦视作一件可以随意转赠、讨价还价的玩物,充满了轻贱与侮辱。

“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碰撞声响起,是瓷杯底轻轻磕在托盘上的声音。

贺雁青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他终于抬起了眼帘,那双深邃的凤眸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笑,又更像是一层覆盖在寒冰之上的薄霜。

那目光直直落在贺远山脸上,平静得可怕,却又冷得让贺远山心头猛地一凛,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脊背。

“表哥,”贺雁青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半分怒意,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你醉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我贺雁青房里的人,是去是留,是生是死,自有我一人定夺。不劳旁人费心。”那“旁人”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与警告。

贺远山脸上的轻浮笑容彻底僵住,额角似乎有细汗渗出。

他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虚地别开眼,随即又强自镇定,干笑几声打着圆场:“啊?哈哈……玩笑,玩笑话而已!表弟千万莫当真!哥哥我这不是……爱美心切,一时口快嘛!哈哈,口快!表弟莫怪,莫怪!”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猛灌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贺雁青不再言语,也不再看他,只重新端起自己的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根本不存在的浮沫,姿态优雅从容,却周身散发着一股凛若冰霜的气息,将贺远山彻底晾在了一旁。

然而,贺远山此人,向来是色胆包天,加之自恃是贺家远亲,又有官身,贺雁青那日的警告虽让他心惊,却并未让他真正死心。

之后几日,他仗着这层亲戚身份,厚着脸皮在贺府内院频繁走动,美其名曰“帮忙筹备寿宴”,实则眼睛四处乱瞟,寻找着阿锦的身影。

他几次三番制造“偶遇”,在抄手游廊、花园小径甚至去往厨房的小路上拦住阿锦。

言语间极尽轻薄试探之能事,不是夸赞阿锦今日的衣裳衬得腰肢更细,便是感叹她的肌肤赛雪,眼神黏腻得如同沾了蜜糖的苍蝇,话语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暗示。

阿锦心中既惊且怒,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寒毛倒竖,却碍于对方是主子亲戚的身份,不敢声张斥责,只能强忍着恶心,低着头匆匆行礼避开,每一次“偶遇”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心惊胆战。

最过分的一次,是在一处僻静的假山石后。

贺远山竟趁着四下无人,猛地伸手,直直朝着阿锦的脸颊摸去,口中还轻佻地说着:“好妹妹,让哥哥仔细瞧瞧你这张俏脸儿……”

阿锦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猛地侧身躲开,险些摔倒。

她顾不得礼仪,提着裙角,像逃离洪水猛兽般飞快地跑开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屈辱和恐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回到相对安全的下人房区域,她寻了个机会,将这几日贺远山的骚扰行径,隐晦而清晰地透露给了贺雁青身边另一个得力的长随——一个沉默寡言却深得贺雁青信任的心腹。

那长随听罢,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只低声说了句:“姑娘放心。”消息,便如同沉入深水的石子,迅速而无声地传递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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