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清报复性地说出后，紧盯陆谨阳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幺。然而，透过那双幽深的眼眸，冯清清什幺也看不清，没有所谓的了然或是讶异，甚至嘲讽。他的表情很平淡，平淡到些许诡异，仿佛他认定这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没由来的，冯清清感受到一种轻视和羞辱。她再次伸手去夺，陆谨阳没有故意避让，轻松便让她拿到。
她抱着快递盒，擡脚想走，手臂却被人从后握住。
陆谨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异常剧烈，格外容易激动。虽然他也不排除，这可能是她对他心存厌恶的缘故。
“你要带着它去客厅？”他出声提醒。
不远处方好仍在呼喊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
冯清清甩开他的手，倔强地继续朝前走，冷冷道：“不要你管。”心中想着，倘若方好问起来，随便找个物品名称搪塞过去就好了。
她不管不顾地执意走向客厅，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她腰间穿过，将她拦腰抱起，陆谨阳抱着她稳步走上楼梯，低头瞥了眼她的表情，问道：“你在和我赌气吗？”他语气笃定。
他硬朗的胸膛、结实的手臂无一不硌得她难受，冯清清不住地挣扎，但最令她无法接受的是他的自负。
她呵了一声，耸眉瞪眼道：“我和你赌什幺气？我说，你脸皮能别这幺厚吗？说过多少回让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打不走的癞皮狗。”
她胡乱踢动小腿，推他的胸膛，像个顽童似的不停作乱。
直到差一点从他手里挣脱摔下楼梯，陆谨阳手臂收紧，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跨上楼梯，来不及推开房门便放下她，将她抵在墙根。
隔着衣物，巴掌声闷沉沉地响在空气中，像是一声被压抑许久的叹息，带着无奈与愤懑，在寂静里缓缓散开。
两巴掌落下后，陆谨阳从后面紧紧环住她，制住她所有挣扎的小动作。他垂着头，紧挨着她的侧脸，嗓音低低地含混地说了句，“对不起。”
冯清清眼睛发直，重重地喘着气，从惊慌中回过神后，用力掰开环在她腰间的大手，回过身，毫不客气地擡起手，用力挥了一记。
陆谨阳的脸被打偏过去，很快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五个指痕。
冯清清抵着墙，微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他，声音冷淡：“道歉就不必了，我只想让你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冯清清等着他再次发怒，之后他们也许会发生争吵，情况严重甚至会相互厮打。但绝不会是，平静地像是朝她伸出手般，偏过头，露出左半张脸。
“可以，只要你高兴。”
高兴？谁会因为扇别人一巴掌而高兴。她成什幺人了？
冯清清气得嘴唇哆嗦，再次扬起手，声音颤抖，“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陆谨阳缓缓转过脸，直视她的双眼，一言不发。
他微微扬起的唇角弧度，似是鼓励，又仿佛是对她愤怒的嘲讽。
冯清清感觉自己快要被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怒意如同一个被扎紧了口的气球，不断地膨胀，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给这个气球充气，让它越来越大，越来越紧绷。可这股怒意却找不到一个释放的出口，只能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让她痛苦不堪。
她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半晌肩膀颤抖着，从齿缝挤出几个字，“我做错什幺了，让你这幺对我？”
泪水汹涌地从她眼眶迸出，直到此刻，陆谨阳那仿若古井无波的面具上，才似有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他手足无措地捧住她的脸颊，不停用指腹抹去泪水，声音低沉而急切，“你没错，是我的错，一直都是我错了。我满心想着做出些改变，让你能重新接纳我，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泪水滚落的瞬间，像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熄了所有怒火。冯清清别开脸，慌乱地抹去眼泪，强烈的窘迫感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也无法继续在这停留，伸手用力推开陆谨阳，逃窜似的回了房间。
她抵着门，胸膛快速起伏，想到方才在陆谨阳面前的情绪决堤，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手一松，任由快递摔落在地，背靠着门坐下，努力给自己刚刚的行为找理由。
思来想去，冯清清觉得可能是因为陆谨阳轻视她的眼神，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近来，因为身体的异样，她情绪本就敏感，再遇上陆谨阳那轻蔑地一瞥，仿佛就照见了今后别人知道她泌乳的态度。还有，陆谨阳最近对她不能说是言听计从，至少也是任打任骂，或许正是这份反常的顺从，才让她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冯清清缓缓低下头，感受着内衣渗出的阵阵凉意。一切的一切，都在催促她，必须要去看医生了。
在她想得出神时，门后隐隐传来说话声。是方好和陆谨阳的声音，冯清清心一提，骤然想起陆谨阳脸上的掌印。
他会如何跟方好解释？方好会怎幺想她？
她的脸色唰地白了，像个即将被提审的罪犯，在房间里踱步，直到房门被敲响，她猛地哆嗦了下。拉开房门，目光一寸一寸往上爬，幸好仍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方好柔声道，“饭做好了，下楼吃饭吧。”
冯清清怔住，像个木偶般点头跟下楼，落座时目光与陆谨阳仓促相撞又弹开。
他脸上新添的几道血口子，位置刁钻，创可贴刚巧复住底下掌痕的轮廓。再加上，伤口边缘不断渗出的细密血珠，像一串红珠子般，牢牢占据着人的视线。
陆淮川从厨房洗完手出来，一擡眼瞧见陆谨阳脸上的伤，沉声问道：“你又出去闯祸了？”
冯清清瞬间明白陆淮川问得是什幺，相比于她的慌张，陆谨阳显得十分镇定，“没有。”
“没有？”陆淮川的筷子“啪”地拍在碗沿，“那你这脸是怎幺回事？”
陆谨阳敛着眼睫，淡淡道：“猫挠的。”
陆淮川鼻翼猛然翕动，冷笑刺破空气：“你都多大人了还学小孩逗野猫？什幺时候的事，疫苗打了吗？”
“吃完饭就去。”陆谨阳依旧不紧不慢。
“你什幺态度？”陆淮川突然拍案而起，饭桌上的玻璃杯跟着震颤，“现在！立刻给我滚去医院！听见没有？”
方好听见激烈的争吵声，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她满脸焦急，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关切，“淮川，消消气，谨阳肯定会去打疫苗的。谨阳，和你爸……”
“你还惯着他？” 陆淮川霍然扭头，将矛头猛地转向方好。他双眼圆睁，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怒吼道：“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孩子！一个个都胆大包天，简直无法无天了！一个连家都不回，一个尽给我捅娄子，惹是生非！”他言辞激动，将筷子甩到了陆雪薇的座位上。冯清清这才注意到，原来餐桌少了一人。
这场闹剧最终以陆谨阳赶往医院惨淡收场，冯清清凭借默默无闻反而罕见地得到了陆淮川一点好脸色，但她没有感到丝毫的欢喜与快意。
回到房间后，冯清清久久伫立在窗边，凝视着窗外幽冥而沉重的夜色。几盏路灯像孤魂野鬼般立在路旁，好似也在等待着什幺，昏黄的灯光在浓稠的黑暗中摇曳，莹莹烁烁，仿佛渴望诉说，无端的更添几分凝重。
冯清清幽幽叹了口气，正要收回目光时，一辆跑车如幽灵般飞驰而来。车门打开，一男一女姿态亲密地走下车，毫不羞涩地搂抱亲吻。许久之后，他们才缓缓松开手。这时，怀中的女人转过身来。
冯清清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她仓惶躲避，陆雪薇擡头的那一幕，如同一道尖锐的闪电，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