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墙壁是白色的,污迹斑斑,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痕迹,灯光灰黯黯的,每间房高约三米,囚服是蓝色的,有的房间囚一个人,有的囚二三四五人,有的囚上十几二十号人。
烟毒犯,盗窃犯,背叛者,杀人犯……都是时代挑选出的人间的渣滓。
犯人们是一些卑劣的,多数是没见过世面,只在阴沟里存活的家伙。被抓进来了,整日关在这一方笼子里,吵闹,打架斗殴,争夺,谁都瞧不起谁。
每个人的门上开着一方铁窗。
而此时,每一扇铁窗上都布满了一张或数张人脸,众人翘首以盼着,监狱大门被缓缓打开……
一个长发的男人,从容的,在数名狱警的带领下进入监狱。
在他踏入监狱的下一秒,寂静的空间里‘轰’的响起囚徒们的呐喊:
“席尔维斯大人!”
“席尔维斯大人——”
手指拼命抓着铁栏,向外探伸着,嘴里叫喊着男人的名字。
而被他们呼唤的男人,席尔维斯的目光划过铁窗中囚犯们的脸,他一边走着一边轻缓的看向他们,再收回目光,垂眸轻声祷念着:
“一个囚犯斥责罪人说,难道你们就不惧怕上帝吗?”
“圣徒们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但主的荣光自四面八方照着他们,主的使者站在他们的身旁,引领着他们。”
“圣徒们,”
仿佛是被他呼唤的信徒,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追随着他的背影。
行走的席尔维斯以一种异常悲悯的神情,缓声道:
“爱是恒久的,爱是恩慈的,爱是忍耐的。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如果你并没有做错什幺,圣徒们,神的乐园之路永不会断。我们走过的路会被眼泪和血水浸湿,后面会跟着一群为我们恸哭哀悼的人,我们的意志永不倒下……”
囚徒们纷纷热泪盈眶,双手做祷告状,有的也开始跟着他缓缓的祷念:
“神的启示是动态的,祂将我们放在时间的洪流中,是为了让我们看见‘运动’。”
“不要为明天而忧虑,我们经由命运相遇在此。我们一定会一起回到那个不计一切的乐园。”
凡是路过的灯光,在他削瘦骨架明显的脸上投下,一层朦胧纱雾一样的灰黄光芒。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席尔维斯的声音坚定而沉痛,像是礼堂上那个高高挂着的大钟。旧虽然旧了,但依旧令人心颤。
他说,“我答应你们,会带你们寻找到那个永恒的光明乐园。”
我答应你们。
我答应你们……
这句话久久地回响在信徒的脑海中。
一种虚构的幻想,一种虚构的关系,一种虚构的信服,却自动的在人心中逐渐产生出一种真实的征服。
席尔维斯是重点审讯的家伙,他被单独囚禁,审讯过后他住的地方由狱警们亲自送往。
数年前异端的反动在两个月前虽然查到了水坨城的头上,但并没有实切的证据能够证明,更不用说让他来监狱受审。
但是,作为组织的领导者,作为宗教的牧羊人,作为神的使者,他甘愿来到狱中。
“这叫做‘起初’。”
席尔维斯,他是这样对他的信徒们,对他的教育长们说的。
“这是神的启示,不必担心,无论高山低谷,只要记住,这是神的世界,一切只会遵循祂的旨意,而我们是神的使者……”
席尔维斯看着这些祈祷的犯人们,即便还有少数根本还没有把神,把他放在眼里,但是无所谓。
他微微擡头,继续向前走……忽然,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席尔维斯脚步稍顿,微微侧目与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秒——
“那是谁?”
在他左侧的一位狱警听到他的声音,也向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对他悄声道,“是最近刚进来的死刑犯。”
可惜。
那是一双异常虔诚的眼睛。
“他犯了什幺罪。”
“杀人。”
“……据说是杀了他母亲。”
“……”
这是一个各趋极端的时代。
杀人的家伙到处都是,残忍是人的天性。
她是杀手,杀手最不信鬼魂。
但这些家伙就像是疯狂生长的潮湿植物,剪不断理还乱,日复一日,紧紧纠葛着她。
在连番噩梦幻觉的轰炸之下,绝望会逐渐销蚀掉精神,她每日每夜的,不论是黑夜还是白天,她看到那些家伙们的脸。
“欢迎回家。”
当她父亲的声音如此真实的传在她耳边的时候,柳蓁猛地睁开眼——
猛醒后的一身冷汗!
在梦中她接二连三的看到她父亲的脸,那些个叫她杀死的她还尚有回忆的人的脸,席尔维斯的脸,然后是,那家伙,李书年的脸——当初在小树林里,他被她尸首分离,直到最后那还在微笑的脸,原本已经模糊了,如今却变得越来越清楚。
甚至是,那张脸有时是李书年,有时是宋寅生,两个人的脸时而交替,时而融合,出现在她面前,无论她怎幺杀,怎幺砍都杀不完!
“既然都是让你痛苦的人,所以即便消失了也没关系不是吗,有什幺好怕的呢,阿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