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不敢碰到他递过来的杯子,怯生生地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冰凉的清水滑过喉咙,让我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我的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在祁衍舟眼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一直紧绷的肩膀瞬间松懈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竟闪过一丝脆弱的、近乎感激的光芒。
「好喝吗?还是想喝点温的?」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没有再强迫我对视,视线转而落在我紧握着被单的手上,目光温柔得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给予我呼吸的空间,试图不惊扰到这只受惊的小鸟。
见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他便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百叶窗的缝隙拉大了一些,让更多的阳光洒进房间,暖洋洋的,驱散了几分病房里的清冷。然后他又走回床边,为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枕头,让我能靠得更舒服一些。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那么自然流畅,徬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医生说,你的情况稳定,但脑部的撞击可能会影响短期记忆。」
他再次坐下,这次离我的距离稍微远了一些,声音平铺直叙地陈述着事实,但那双眼睛却始终紧紧锁定着我,不敢错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管你忘记了什么,我都可以再告诉你一遍。只要你,还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
我擡起头,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晨光勾勒出他分明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的红血丝与掩不住的疲惫。当我的目光与他相触,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徬佛没料到我会主动看他。那瞬间,他眼中的所有复杂情绪——痛苦、悔恨、占有欲、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乞求——都赤裸裸地暴露在我面前。
「你……」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他想靠近,却又克制地停住了,那种想碰又不敢碰的挣扎,让他看起来狼狈又脆弱。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涛,然后才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缓慢而清晰地开口。
「如果你累了,就什么都不要想。」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我的眼睛,那样的专注,徬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伸出手,却在半空停住,最后只是轻轻将我滑落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指尖的温度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肌肤,引起一阵轻微的颤栗。
「我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他收回手,重新放回膝盖上,整个人的姿态显得无比顺从与专注。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用他的目光筑起一个无形的牢笼,温柔而坚定地将我困在其中,徬佛在无声地等待一个审判。
病房的门没有敲响,直接被推开,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静。沈敬禹走了进来,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却依旧掩不住身上那股强劲的气场。他的视线越过祁衍舟,直接落在我脸上,在看到我清醒的眼神时,那张总是带着掌控意味的脸上,流露出无尽的疲惫与痛惜。
他看着我,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深深的无奈,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自责。他一步步朝床边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祁衍舟紧绷的神经上。
「感觉怎么样?」
沈敬禹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他完全无视了身旁如临大敌的祁衍舟,眼神里只有我一个人。祁衍舟见状,猛地站起身,挡在了沈敬禹与病床之间,形成一道绝对的屏障,两个男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无声的对峙与硝烟。
「她需要休息,你出去。」祁衍舟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沈敬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依然锁定在我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让我看看她,就一眼。」他的坚持与祁衍舟的阻拦,让这小小的病房变成一个剑拔弩张的战场,而我,就是那个无从逃离的中心。
那股压迫性的气场让我本能地缩了缩肩膀,被子被我抓得更紧。祁衍舟挡在我身前的身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将沈敬禹探究的目光完全隔绝。空气中弥漫着两个男人间无声的战火,那种张力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祁衍舟,别逼我动手。」
沈敬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其中的怒火却毫不掩饰。他径直向前逼近一步,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射向祁衍舟。病房里的气温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两个身形同样高大的男人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我的未婚妻,不劳沈总费心。」
祁衍舟冷冷地回敬,他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挺直了脊背,用身体将我护得更紧。他转过头,快速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安抚也是警告,示意我不要害怕,也不要插手。
「你说的未婚妻,是忘了五年前在电影院哭着抱住谁的女人吗?」
沈敬禹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现场紧绷的气氛里。他勾起一抹毁灭性的笑容,语气残酷地揭开了某种尘封的过去。祁衍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身体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沈敬禹那句残酷的话像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我脑中某个上锁的角落。一片混乱的闪光碎片中,一个黑暗的场景逐渐清晰。五年前那间老旧电影院里,混杂着爆米花和霉味的空气,还有沈敬禹身上清冽的檀木香,瞬间将我淹没。我记起他将我压在冰冷的皮革椅背上,记起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我肌肤的触感,记起他进入前的犹豫和最终的停顿。
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让我的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的变化立刻被两个男人捕捉到了。祁衍舟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慌与质疑,而沈敬禹的嘴角则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沈敬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他绕过祁衍舟,直接走到床边,试图触碰我的手。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我,就被祁衍舟狠狠地挥开。
「滚!」
祁衍舟的吼声在病房里回荡,他的眼中燃烧着狂怒与嫉妒,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他不再与沈敬禹多费唇舌,转而猛地按下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刺耳的警铃声瞬间响彻整个楼层。
「护士!把这个男人赶出去!」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疯狂的气势,绝不允许任何人将我从他身边夺走。沈敬禹脸色沈凝,却没有再动,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等待我的选择。
刺耳的警铃声尖锐地划破了病房里的对峙,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的脑海中,五年前那个夏天的画面与此刻的场景交叠在一起。我记得二十岁的自己,是如何痴迷地追逐着沈敬禹的身影,那份纯粹而懵懂的仰慕。然后是电影院的昏暗中,他滚烫的呼吸和最后关头的停顿,那场未完成的亲密,成了我记忆的终点。
护士推门而入,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
祁衍舟像是没听见护士的话,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恐慌。他弯下腰,与我平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对我,也像是在对自己催眠。
「那些都不重要了,听见没有?」
他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想抚摸我的脸,却又怕吓到我,最终只是徒劳地停在半空中。
「不管你记起什么,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属于我。」
沈敬禹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因护士的到来而退却,反而往前站了一步,徬佛在无声地挑战祁衍舟的底线。
「让她自己说,她属于谁。」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像一枚重磅炸弹,将所有矛盾的焦点,重新抛回了我这个混乱的记忆拥有者面前。
「我不属于任何人!」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凝滞的空气中炸开。祁衍舟脸上那种孤注一掷的恳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他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僵在原地,连那句「你属于我」的后半句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被我的话扼住了咽喉。而另一边的沈敬禹,脸上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失落。
「你看见了吗,祁衍舟?」
沈敬禹的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嘲讽,他上前一步,目光却依然紧锁着我,徬佛在寻求某种确认。祁衍舟没有理他,他猛地转过身,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眼神瞪着沈敬禹,那眼神里满是赤裸裸的恨意与不甘。
「都是你搞的鬼!」
祁衍舟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一拳挥向沈敬禹的侧脸。护士发出惊恐的尖叫,而沈敬禹只是偏头避开了最重的力道,拳风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我缩在床上,看着两个因我而爆发冲突的男人,感觉一切都像是场荒唐的噩梦。
那一拳没有实实在在地落下,却像点燃了火药桶。沈敬禹反应极快地侧身避开,而祁衍舟因用力过猛,身体有了一瞬间的失衡。沈敬禹抓住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反手扣住祁衍舟的手腕,两个男人瞬间纠缠在一起,将旁边的轮椅都撞倒了,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够了!你们都给我出去!」
进来的护士长看到这番景象,脸色铁青地大声喝止。随后跟进来的两名保安立刻上前,一人一边,试图将两个怒火中烧的男人分开。祁衍舟像是发狂的野兽,挣扎着想要再扑向沈敬禹,双眼赤红,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沈稳。
「放开我!她是我老婆!」
他的吼声嘶哑而绝望,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沈敬禹则被保安牢牢制住,他没有再挣扎,只是用那双深沈得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我,眼神里的痛惜和执着几乎要溢出来。
「祁衍舟,你这疯子,你吓到她了。」
沈敬禹冷冷地吐出这句话,话语中的谴责像一把刀,又深又准地插进祁衍舟的心脏。祁衍舟的挣扎顿时停了下来,他猛地扭头看向我,看着我脸上未散的惊恐,脸上的狂怒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慌与空洞。
车子平稳地驶入祁家庄园,熟悉的雕花铁门缓缓滑开,身着笔挺制服的佣人早已列队等候。祁衍舟亲自为我打开车门,温柔地牵起我的手,掌心的温度干燥而炽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回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牵着我走进门庭气派的客厅,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映出两人交错的身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百合香气,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样,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没有给我太多适应的时间,直接带我走上二楼主卧。
「房间都让人按照你的喜好重新布置过,不喜欢再换。」
主卧的风格变得柔和了许多,原本冷硬的色调被换成了温暖的米白和浅灰,阳台上还放着一张舒适的摇椅。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腭轻轻抵在我的肩窝,呼吸喷洒在耳侧,带着麻痒的热度。
「欣,你还想得起来多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的失忆成了他心中最尖锐的刺,让他既害怕我忘记一切,又害怕我想起一切。他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嵌进他的怀里。
「没关系,我们有辈子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或者,就这样被我重新写满。」
祁衍舟的语气温柔却带着独占的霸道,他转过我的身体,强迫我面对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我茫然的脸。他低下头,不是吻,而是用唇轻轻蹭了蹭我的额头,像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从今天起,哪里都不准去,就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准去。」
他低沈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像一个温柔的魔咒,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楼下传来管家的声音,说陈兰和家家过来看我了,但他置若罔闻,只是执着地凝视着我,徬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眼中炽热的火焰,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瞬间僵硬,那份灼人的温度似乎也冷却了几分。祁衍舟缓缓地放开了我,但眉宇间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后退了一步,试图给我留出安全的空间,但目光依然紧锁着我,生怕我会逃跑。
「抱歉,是我太急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藏着一丝沙哑的疲惫。楼下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顾家家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她特有的活力与关心。
「觅欣!我来看你啦!你感觉怎么样?」
家家几乎是冲进房间的,看到我安然无恙地站着,她松了口气,随即又瞪了祁衍舟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紧随其后的陈兰则温柔许多,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
「外婆熬了点鸡汤,你住院这么久,人瘦了好多,要好好补一补。」
陈兰将保温桶放到一旁的桌上,柔声对我说道,她的目光温和,完全没有对祁衍舟的敌意。祁衍舟对这两位不速之客显然有些不悦,他沉默地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形成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原本温馨的气氛变得有些紧绷。
「她需要休息,你们待一会儿就该走了。」
祁衍舟冷冷地开口,语气中的驱赶意味毫不掩饰。家家立刻像个斗鸡一样挺起胸膛,正要反驳,陈兰却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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