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渊站在廊下，夜风吹得他外袍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房。
他知道自己若再看一眼榻上那张脸，恐怕会忍不住做出什幺无法挽回的事。
是掐死她？
还是掐死自己？
他苦笑，转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还亮着一盏灯，是他吩咐小厮留的。他推门进去，桌上摆着几卷书，都是些治国策论，是他近日为了在朝中站稳脚跟而研读的。
可此刻，那些字在他眼里都成了乱麻。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凉的。
他一口饮尽，那冰冷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姜郎……」
那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割得他心头血淋淋的。
他费尽心机娶到公主，本以为能借此青云直上，谁知道新婚夜便尝到这样的耻辱。
他又倒了一杯酒。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喝，而是盯着杯中晃荡的酒液，像是在看什幺深不见底的深渊。
忽然，他想起了苏采青。
那个在春风楼对他笑得温柔又哀伤的女子。
她说过，等他。
可他辜负了她。
他选择了权势，选择了前程，选择了这个根本不爱他的公主。
如今呢？
他得到了驸马的身份，却连妻子的心都碰不到。
宋知渊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喉，辣得他眼眶都有些发热。
可他不是为苏采青流泪。
他只是觉得可笑。
可笑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天色微亮时，宋知渊才回到卧房。
悦阳已经醒了，正坐在妆台前，让丫鬟替她梳头。
她看见宋知渊进来，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驸马昨夜……去哪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宋知渊看着她，那张脸依然美得让人窒息。
可他现在只觉得刺眼。
「书房。」他简短地回答,开始换衣裳,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
悦阳没再问。
她也不想问。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得像一块冰。
丫鬟们都察觉到了,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主子。
梳洗完毕，两人一前一后往老夫人院子走去。
表面上看,是恩爱的新婚夫妻。
实际上,各怀心事,貌合神离。
老夫人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早膳。
宋知渊的母亲宋夫人也在,见两人来了,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公主来了!快坐快坐!」宋夫人热情地招呼着。
悦阳规规矩矩行了礼,在老夫人身边坐下。
宋知渊也跟着行礼,然后坐在悦阳旁边。
老夫人打量着两人,笑眯眯地说:「昨晚可还睡得好?」
这话问得暧昧,分明是在打听洞房的情形。
悦阳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宋知渊面不改色:「劳祖母挂心,一切都好。」
老夫人更是笑得开怀:「好好好!你们夫妻恩爱,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放心了!」
宋夫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公主这般好性子,知渊有福气了!」
悦阳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宋知渊也只是敷衍地应着,心思早就飘到别处去了。
用完早膳,老夫人让两人回去休息,说新婚燕尔,不必拘着礼数。
两人谢过,便一起离开了。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两人依然一言不发。
直到快到院门口时,悦阳忽然开口:「驸马,我有话要说。」
宋知渊脚步一顿,侧过身看她。
悦阳擡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昨夜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宋知渊眯起眼:「公主这是什幺意思?」
悦阳平静地说:「你我都清楚,这桩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你要的是前程,我要的是……」
她顿了顿,没有把「姜干」两个字说出口。
但宋知渊已经听懂了。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冷得像冰:「公主倒是坦诚。」
悦阳也不避讳:「与其虚情假意,不如开诚布公。」
宋知渊盯着她,片刻后,缓缓点头:「也好。那公主打算如何?」
悦阳说:「你我维持表面夫妻,各过各的。你不必管我的事,我也不过问你的。」
宋知渊挑眉:「公主就不怕我在外头养女人?」
悦阳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只要你不坏了我的名声,你爱养几个养几个。」
宋知渊沉默了。
他没想到悦阳会这幺直接。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他本就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何必强求?
「好。」他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悦阳看着他:「什幺条件?」
宋知渊一字一句:「半年之内,你要助我升到三品以上的要职。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阴冷:「否则姜干,就别想好过。」
悦阳脸色微变。
她知道宋知渊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男人,为了前程可以抛弃旧情,自然也能不择手段。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好。我答应你。」
宋知渊满意地笑了:「那就这幺说定了。」
他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头:「对了,公主,我不喜欢被人当替身。下次若还有这种事……」
他没说完,但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
悦阳咬着唇,没有说话。
宋知渊离开了。
悦阳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她知道,自己跟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成为夫妻了。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
苏采青和李村岚终于进了城。
两人牵着马,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终于到了。」苏采青轻声说,眼里有疲惫,也有释然。
李村岚看着她,温声问:「累了吗?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苏采青点点头:「好。」
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掌柜的看着他们,笑得很热情:「客官是来京城做生意的?」
李村岚点头:「是,打算在这里安顿下来。」
掌柜的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我们这客栈虽然不大,但也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您二位要是住得满意,以后可以长住!」
李村岚笑着应了,给了银子,便带着苏采青上楼了。
两人的房间挨着,中间只隔了一道门。
苏采青进了房,关上门,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
她坐在床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路走来,太累了。
身体的累还是其次,心里的累才真正让她疲惫不堪。
宋知渊……
那个曾经对她山盟海誓的男人,如今已经是别人的驸马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恨他,会想报复他。
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为这样的男人浪费人生。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嘴角勾起一丝笑。
从今以后,她要为自己活。
隔壁房间,李村岚也在想着心事。
他看着墙壁,知道苏采青就在那边。
这一路上,他看着她从绝望到释然,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他知道她心里还有宋知渊的影子。
可他不急。
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总有一天,她会真正看见他,接受他。
他相信。
夜幕降临,京城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
客栈外头,传来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孩童的嬉闹声。
苏采青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热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这里,就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她要在这里,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