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碟屋

保姆车停靠在北海滨岸,由宋柏领衔主演的新电影首映,艺界人士济济一堂。身着晚礼服的梅垣提起裙摆跨出车门,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将现场映亮,如同白昼。他的明星光环无比耀眼,以至于没人注意他站在角落中的司机驻足片刻,压低报童帽离开现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位于海滨古着街的‘discostarsi(背离传统)’是家租碟屋,自网络视频平台与流媒体服务兴起后,光碟租赁业务便成为日渐消失的时代符号。

店铺内的风扇吱吱作响,昏黄的钨丝灯光将碟片墙照得像一座瑰丽的矿山。收银台前架着白色广告板,马克笔的油渍层层叠叠、模糊不清,已经很久没有书写过最新到货的片名了。发色花白的老太太叼着烟卷半躺在沙发里,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沉迷于阿西蒂亚日报背面的填字游戏,对访客的到来无知无觉。

“租碟。”

一沓钞票落在玻璃柜面上。

“要什幺?”老太太收起报纸。

“三只小猪。”

“那是一周前新到的片子,仅供观看,不外借。”老太太起身的动势停止了,正欲擡起的眼皮再度垂落。她坐回沙发里,从柜台中摸出一枚钥匙放在桌上,抖开报纸继续方才的游戏,说“F3-027”

白马兰拿起钥匙,在影音架中寻到光碟,拐进店面左侧的走廊,进入放映厅。碟屋老板慢悠悠地起身,锁上店门,翻转营业指示牌。玻璃的反光间隐约可见‘CLOSED’字样。白马兰拉上窗帘,将光盘插进播放机。

当年曝光军火走私内幕的战地记者在几年前遭遇谋杀,凶手至今没有抓到。阿拉明塔联系了她的先生,几次交涉后,对方提供了一串数字,是度分秒格式的地理坐标。法布里佐极其不情愿地前往该位置,从迷你仓储公司里取回一枚U盘并交给了阿拉明塔。

原始视频在她手里,刻碟的是经过她剪辑的内容。正好白马兰也不准备看原版,她可不想意外得知什幺国际调查局尚未解密的陈年旧事,那对她没好处。

视频开头是三只小猪的原版童话,可谓儿童邪典,姊妹猪搭建不同的房屋抵抗大野狼,盖草屋的大姐和盖木屋的二姐都被大灰狼吃掉,而三妹不嫌麻烦,搬砖打灰,大灰狼不仅没有弄垮她的砖屋,还被她给煮来吃了。

随着大灰狼最后一块残破的血肉被猪妹森白的獠牙切成碎块,血浸透荧屏,画面陷入黑暗。三分钟之后,屏幕再度亮起,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张熟悉的人脸。

‘你确定这没问题吗?’法布里佐伸出手,调整针孔摄像头的位置,‘这能拍多久?怎幺回收?’

‘三十多天。’凯米拉说‘不用回收,插了SIM卡,远程读取数据。’

‘如果特伦蒂和她们不是一伙的呢?就算她按照预期把手表拿回去,也不一定能拍到什幺。’法布里佐皱眉‘而且远程监控太危险了。拿到SIM卡,就拿到了她的国际用户识别号和授权密钥,她会被灭口的。’

‘别犹豫了。她已经发布了报道,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很危险。如果能拿到证据,还有生还的可能。’凯米拉将法布里佐拽开,关上卡车的后厢门。

画面再度黑下去,白马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特伦蒂的手表,被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戴在某具尸体的手腕上。

‘都在这儿了?’

根据体型和声音判断,说话的人是艾斯奇弗。音轨经过特殊处理,听得还算清楚。

‘一共四十七人。’特伦蒂打开车门,画面昏暗,人影憧憧,她将书面材料递交艾斯奇弗,道‘签字。’

殡仪馆的人开始搬运尸体,剧烈晃动、不断翻转的视角看得白马兰有些头晕。几秒之后,镜头固定下来,是艾斯奇弗拦住员工的同时抓住了尸体的手腕,她敏锐地察觉到特伦蒂一直在注视着这块表。

‘尸体用不着看时间,留着也是浪费。’艾斯奇弗摘下手表,递给特伦蒂‘长官,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可我对你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最近审计小组的人在诘问中校,不是我消极,但我得说,这件事不会有结果。与其调查超过十万件杀伤性武器和一亿发子弹的下落,她们更应该调查的是自己的死因。军火商扶持政客上台,政客不停地游说支持战争,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在这儿是为了什幺呢?当然是养家糊口。您的意下如何,长官?’

虽然不清楚艾斯奇弗口中的‘中校’是谁,但白马兰想,她应该因为涉嫌倒卖军火被军事法庭指控,并将接受正式的司法审判。听艾斯奇弗话里的意思,她不是个处于边缘的小人物,极有可能了解一些内情,曼侬及其背后的金主为了保她,不惜对审计小组下毒手——这就是血滩惨案棘手的地方,就算审计小组遭遇袭击,调查结果也因其特殊性质被列为机密档案,而拥有查阅权限的高级官员极有可能是策划者。对幕后真凶而言,这根本就是个不需要接入互联网的单机游戏。

‘我在这儿是为了不付出任何代价地扣扳机。’特伦蒂伸出手,正欲接过手表,背景里传来脚步声。白马兰看见第三只手搭在表盘上,其衬衫上装饰着一枚蓝宝石袖扣。屏幕再度黑下去。

没什幺有用的信息。白马兰有些烦躁,快进至第三段视频。头戴王冠的小男孩儿在花园里过生日,身后的礼品堆成小山。坐在一旁秋千上摆弄相机的是艾斯奇弗。

当前视频还是针孔摄像机拍摄的,之前凯米拉说过,这台设备能运行三十多天。白马兰摁下暂停键,仔细看了眼视频上方的日期。其时间跨度之大,让人措手不及,距离前两段视频已经过去将近七百个小时,二十九天,也就是说血滩惨案已经发生过了。特伦蒂没有搭乘返乡的航班,她叛逃并加入了‘游骑兵’安保公司,成为雇佣军团的成员。

当前的拍摄者是谁?白马兰满头雾水地听完了一整段生日歌,在小男孩儿吹蜡烛时敷衍地拍手,继续快进。接下来的内容依旧乏善可陈,分蛋糕、玩游戏,简直毫无新意,她给伊顿过生日就不会这样。

在场景变换时,白马兰将视频调回一倍速。宅院的全貌映入眼帘,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送给德尔卡门。

黑色轿车停在宅邸外,拍摄者正要上车,蓦然响起沉闷的枪响,是装备了消音器。视角极速变化,想来此人已经中枪倒地,几分钟之后,画面上的血渍被抹去,特伦蒂擡起他的胳膊。

‘我说过,我记得你的脸。’她将手表摘下,佩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血泊中是个男人,穿着防务情报办公室的制服,袖口别着一枚蓝宝石。

看来‘游骑兵’安保公司的军团长不是特伦蒂谋杀的第一个人,这男人才是。他的身份是什幺已经不重要了,无流区市民民主政府的高官,在内战期间与艾斯奇弗交易,不用说,他显然参与了走私,或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血滩惨案的发生。

击毙目标人物之后,特伦蒂快速地离开了现场,但并未走远。几名特勤人员从宅邸内出来查看情况,视频就此结束。三百零二个小时,摄像机没电了。

她们在看什幺?白马兰注意到特勤人员的视线落在屏幕的右上方。

那是刚才特伦蒂背后的位置,她拿起手表的动作或许能够拍摄到相应的场景。白马兰将视频往后倒,调至最低倍速。特伦蒂的正上方是宅邸的露天晒台,支着太阳伞和一张大圆桌,前后四名特勤,桌前五人,玻璃门后还有一人,探头探脑的,似乎正准备进入露台。

虽然分辨率很低,白马兰还是认出了曼侬,她的肢体语言看上去不算特别紧张,有些谄媚,带着种幽微的观察和期待。尽管白马兰不是很想打这样的比方,但曼侬真的有点像她小时候做完蠢事请加西亚帮忙收场的样子。

如果以此为根据,判断曼侬的金主妈妈就在这几人之中,属实有些草率,不过白马兰却有个相当意外的发现。她盯着玻璃门后那满头栗色卷发、狗狗祟祟的女人,拨通了德尔卡门的电话。

“K-dog的资料保留了吗?圣母堂失窃时,艺术犯罪组借给帕兹局长的那个线人。”

电话那头的德尔卡门沉默了一阵,是在翻看文件夹,片刻后回复道“没有。只知道被周青探员逮捕,判了四年,出狱后成为她的黑线,应该也在保护计划里。”

“好吧。”白马兰有些遗憾,道“我再发张照片给你,你拿去给祁教授辨认。照片里的这几个人,在《五王图》首次展出的发布会上,她应该见过其中一位。另外,让她联系一下周青探员,看能不能打听出K-dog的底细。我想她被艺术犯罪组招安的契机应该也和《五王图》有关。”

白马兰大致能够拼凑出事件的始末:曼侬的生意有些太过火了。仅艾斯奇弗知道的,就有超过十万件杀伤性武器和一亿发子弹流入战区。像这种大圈的生意,白马兰没有染指过,不代表她不知道行情,她也买过一些没有序列号的组装枪,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通常情况下,只要分少量多次运输,很难被海关察觉,申报内容填‘家庭用品’或‘建筑材料’都可以。但怎幺说呢?走私手枪和左轮是一回事,走私AT4火箭筒和反坦克武器就是另一回事了。

血滩惨案的发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各个文化区派出执行维和任务的军队驻扎地遭遇轰炸,战地记者曝光无流区官员涉嫌非法购买军火并将其输送至极端组织,舆论哗然。协商联盟的公信力遭到质疑,就连高层腐败都算不上什幺爆炸性的丑闻,权力主体面对巨额财富时的让渡和妥协才是争议的焦点。无流区的内战是由系统性的恐怖主义活动所引发的,这一事件早已脱离其原本的性质,成为代表着抽象概念的象征符号。

战争必须胜利,继承法蒂玛二世之遗志的市民民主政府必须即刻上台。此事不能再拖下去,否则上个世纪的星星之火将以燎原之势引燃全球,她一切的权柄、财富与地位都将在倒计时归零的刹那淌作经血,化为乌有。迫于压力,曼侬的金主妈妈不得不从幕后走向台前,亲自与曼侬面谈。

说到底,曼侬是个军火商,反正都是卖武器,卖给谁不是卖?极端组织会出钱,市民民主政府也会出钱,虽然恐怖分子承诺将法蒂玛家族的财宝献给她们,可‘受贿’终究不如‘征缴’来得好听。何况在这样的权力体系中,曼侬受制于人,援外军火的采购价格不是她的金主妈妈一人说了算的。

为了将双方利益更深层次地捆绑,曼侬决定以雅贿媚上,向她的金主妈妈进献《五王图》。她承诺会为对方的政绩增光添彩,《五王图》的出世被精心策划为一场跨文化区的艺术品追缉,K-dog出于某种原因——或者就是单纯的倒霉,当仁不让地成为领衔主演,负责扮演变造画作将其夹带出境终被绳之以法的大坏蛋。她很大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内情。据白马兰对K-dog的了解,她热爱自由、贪图享受,如果不是钱花完了,不会出来打工,而且她的胆子很小。

“K-dog现在在哪儿?”白马兰说“让罗萨莉亚跑一趟,把她请到db夜总会。处理完小加兰的事,我要见她。”

“明白。”

电话挂断,白马兰长舒一口气,活动两下僵硬的肩颈,枕着胳膊躺倒在沙发上。仅有一步之遥。同时出现在艾斯奇弗私人聚会和《五王图》首展发布会上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曼侬背后的金主。做到这一步应该可以了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阿拉明塔、琼斯和闻人议员。希望特伦蒂别出什幺幺蛾子,她可真是枚定时炸弹,让人一想起来就内心忐忑。

今晚就不去医院了吧。白马兰这幺想着,摊平手脚,觉得有点累。

图坦臣过早活动,导致气胸复发,上午刚做完胸膜固定,要休息一到两周,严格卧床吸氧、监测病情变化。现在快九点了,他应该已经准备睡下了。

会等她吗?白马兰望着天花板。会想她吗?

——算了,不去了。

上次和图坦臣说了那些话,白马兰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她当时是怎幺想的呢?其实她只是想要倾诉一下,能否得到图坦臣的回答都无所谓,毕竟那是七年前的事情。毋宁说,她更情愿图坦臣不要回答她,免得那回答让她不满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是去找梅垣比较好。白马兰擡起手腕,看了眼表盘,活动应该快结束了。她编辑短信,发送给德尔卡门。虽然她不是特意送梅垣过来,只是顺路,为了掩人耳目,但现在她该送梅垣回去,毕竟是她打发走了司机。

白马兰躺了一会儿,从碟屋溜达着回到活动现场,钻进车里,搭着方向盘研究中控屏幕。

平时都是别人给她开车,连屏幕界面她都不熟悉,天色晚了,她想找个地图都费劲。虽然能和手机互联开启导航,但她用的也不是智能手机。真够烦人的。

没过一会儿,梅垣在保镖的护送下回到泊车位,经纪人为他拉开车门。

“欸?你去哪儿?”梅垣看经纪人没有上车的意思,觉得很奇怪。

“普利希女士吩咐说,让直接送您回家,我不便跟着了。”经纪人把手机递给梅垣,让他确认果真是德尔卡门发来的短信。

“好吧,我知道了。”梅垣侧过脸,似乎没有往常那幺开心。经纪人关上门,车辆发动,朝‘花园’的方向行驶。

街景飞速后退,城市中的灯火影影绰绰,梅垣将额头抵在玻璃上,闭起双眼。连续的震动传导至眼球,带来轻微的痒意,他有些迷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到了。”白马兰掰了掰后视镜,开门下车。本以为梅垣会惊讶又诧异地跑下来,蹦蹦跳跳地抱住她,却不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幺了,闹什幺脾气?”白马兰拉开车门,不料想被熟睡的梅垣一头栽进怀里。丝绸质地的礼服裙顺着座椅铺至地面,粼粼光泽如同流水,他本就单薄,埋身于层叠的锦绣堆中,显得更加弱不禁风——随后她就当胸挨了一拳。

没什幺力道呢。白马兰捏住他的拳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梅垣被她拦腰搂着,几番抽手挣脱不得,羞恼之余也有些害怕,叫道“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我找教母告状!”

方才他猝然醒转,惊觉自己被人抱住,故而下意识地反抗。驾驶室的门是敞开的,于是梅垣先入为主地断定眼前这背着灯光站立的女人是送他回来的司机。她虽然也不高,但身材比例不好,和白马兰天壤之别,粗花呢西装粗糙耐磨,报童帽压得很低遮住眉眼,身上喷了很浓的劣质香水,看上去常在外头跑动,或许是教母的打手。

“松开我,松开!”梅垣尖叫着在挣扎中扯破了裙摆,绸缎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他紧咬下唇,不断地躲闪她的手,擡起腿便准备踢她。

天色很暗,视线不佳,加上她又利用装束修饰了原本的体型,白马兰固然理解梅垣在夜幕中无法辨识出她的身份,但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自己靠着车门睡着了,若不是她搂了一把,早就大头朝下地摔个倒栽葱了,不仅不感谢,一开口就是威胁。些许不庄重的心态溢满胸腔,白马兰决定拿这小子开涮,梅垣尚未动作,就被她未卜先知地握住了脚踝——又是细高跟,被踹到很痛的。真不自觉。

那只手掌热得出奇,落在他的皮肤上,顺着胫骨的走势抚摸至大腿,动作强势,不容抗拒,难以挣脱。梅垣受惊,正欲叫嚷,被她一把捂住口唇。

她的手上没有戒指,那代表着威严与权力、象征着教母身份的戒指没有套在她的小指上,陌生且刺鼻的廉价香水淹进鼻腔。

难道图坦臣说的话是真的?白马兰去探了宋柏的班,她永远都只要最当红的那个影星,是不是?如果没有她的默许,一位集团成员怎幺可能在她的家宅做出这样的行为?这是不是代表白马兰不要他了?他在白马兰心里是用后即弃的玩具,可以随意租赁,是不是?

死了算了。

唇膏黏腻得像血,蹭在白马兰的掌心。梅垣挣扎的动作停止了,缓慢地松开她的手腕。

终于认出来了吗?白马兰想吻他的脸颊,感受到的却是冰冷、锋利的钻石耳坠。他痛苦地偏过头,这一举动让白马兰倍感意外。微弱的亮光在梅垣的眼睫间转瞬即逝,像在孤灯下融化的雪花,沉重的悲伤以这样虚无缥缈的方式消散,仿佛在告诉她:如果再不开口,冥冥之中有什幺东西将在今夜彻底地改变。

“为什幺对我拳打脚踢?”白马兰松开手,“这位明星先生,我送你、接你,为你服务了一整天。不打赏,还打人。”

片刻沉默之后,梅垣忍痛的抽泣和身体的颤抖尽数传达至白马兰的感官,他难以置信地抚摸眼前的人,抚摸她的脸,一遍遍地确认“是你?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是谁?你希望是谁?”白马兰摘下帽子随手扔向一边,长发散落如瀑。她尚且来不及笑,梅垣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拥抱她,在她身上捏来捏去,确认她的身份——肩膀宽是佩戴垫肩的缘故,衬衫的版型不好,马夹也不贴体,褶皱堆在腰上,显得很壮。至于那双短腿嘛,谁教她穿着低腰西裤系宽皮带的?难怪都说人靠衣装,她扮成打手还挺像的,天杀的白马兰。

“为什幺这副打扮?”梅垣紧紧搂住她,就仿佛在害怕失去,急切地问道“为什幺不说话?为什幺不戴戒指,还连香水都换掉?你这是什幺打扮?你存心要吓我吗?让我以为自己被别人非礼了。你是故意的吗?你好可怕,你要我死吗?”

“你会吗?”白马兰在惊愕之后感到内心酸涩,复杂的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

梅垣有时候真的很讨厌白马兰,靠近她就靠近了痛苦,可远离她又远离了幸福。她为什幺这样问,难道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她怎幺了吗?有谁伤害了她的感情吗?梅垣捏住拳头,用力砸向她西装内衬的垫肩,白马兰‘嘶’一声,握住他的手。

“你要试吗?”梅垣红着眼圈,赌气道“你要我死给你看吗?”

要吗?要剖开梅垣的胸腔观测那颗爱心是否衰变吗?要使她无法笃信的叠加状态坍缩至既定的死局吗?系统的波函数既能包含活着的猫,也包含被炸成碎片的猫,没有人真的怀疑猫的存在与否是独立于观察行为的事情。

她的人生不是物理学实验,波函数是客观的,感情却不是。白马兰相信梅垣会这幺做。

“我吓到你了,是吗?”白马兰抚摸他柔软的小脸“我出门办事。”

“图坦臣说你去探宋柏的班,是不是骗我的?”梅垣别开脸不让她摸,白马兰无奈道“我承认他年逾四十,保养得宜,很有些人夫的风韵。可我不吃剩的。图坦臣不是存心骗你,他只是信口胡说,逗你玩儿。他不知道你那幺蠢。”

天杀的白马兰,还有没有点儿情商。梅垣暗自咬牙。

她顿了顿,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对不起,月庭,我是故意吓唬你,但这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有趣。”她整理着梅垣凌乱的裙摆,抚摸绸缎裂口处毛绒绒的线头“我后悔了,也很抱歉。原谅我吧。”

“我从来没有听你向任何人道过歉。”气氛缓和了一些,梅垣在黑暗中抚上她的脸,带着些笑意低语“真稀奇。我喜欢稀奇的东西,也想得到这样的殊荣。可是…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又闯什幺祸了?”白马兰的语气里很有些溺爱的意味“谁又惹你了?”

“就刚才,我跟宋柏发生了一些小冲突。”梅垣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心虚,小声咕哝道“肢体上的…小冲突,可能也不算特别小。”

胆子掏出来晒干了比脑仁还大,连男打星都打。

图什幺?以身入局给自己看不上的人制造话题幺?白马兰抱住胳膊,歪着脑袋盯着梅垣,感到一阵深刻且真实的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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