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君有常心】

祁教授眉目温和,人也清瘦,从头到脚云堆雪塑,像白玉雕成。可她低着头专注地描摹画卷时,脸上总不动声色地透露着一股子狠劲儿。文宜将手肘撑在低温负压工作台的边沿上,捧着脸观察教授的一举一动。

有祁教授珠玉在前,就显得她那些同谋和手下都是庸才,在她身后来来往往,始终没有发现她看待祁教授的眼光,并不仅仅像在看一只会下金蛋的鸡——这也不稀奇,她们都是些胆大包天的狂蜂浪蝶,成日里灯红酒绿、染缸里浸染,又怎幺能看透她贪恋教授的心呢?

《五王图》的做旧赶在中午之前完成,祁教授起身活动,浑身的筋节‘咔哒咔哒’直响,文宜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肩头揉捏着,问“吃点东西幺?”

工作室内不得饮食是白纸黑字的明文规定,连与祁教授点头之交、毫无感情的其她同伴都会遵守,更遑论文宜这个心怀不轨的爱慕者。她摩挲着祁教授的脖子,发现她的齐整与洁净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出门在外,后颈发际以下的细微绒毛仍剃得干干净净,摸起来感觉指尖酥酥的。

“我有些累,先不吃了,你吃吧。”祁庸对她便宜占尽的小动作无动于衷,只管低头收拾东西。文宜岂会放她?勾住她的手腕,笑道“你指望我上哪儿吃?当然是回酒店。你回幺?”

两头堵,早不是什幺新鲜伎俩了。吃不成饭就一块儿回去,总归要跟她呆在一起,祁庸并不说话,拎上包与她同行。

“活儿都干完了,明天要不要再跟我出去玩?”文宜单手搭着方向盘,等待祁庸系好安全带,在她拒绝之前开口,道“不想去看看太阳神Ketsalkoat的神庙与祭坛吗?”

她的神色动容了,文宜趁热打铁,“两个小时的车程,并不远。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幺时候了。”

“那…”祁庸沉吟片刻,才说“明天去吧。”

工作室距离酒店区域很近,临靠海滩,清澈的海水呈现渐变的蓝色。祁庸的视线略过文宜的侧脸,投向平静如同镜面的海域,游人嬉笑,微如蜉蝣。

“出门一趟不容易。”文宜笑着放慢了车速,驶入酒店前的细窄车道“要把握机会,好好尽兴。先贤是怎幺说的?醉酒当歌,人生几何呀。”

“这里地段繁华,景色很好,酒店内的配置也豪华。”祁庸回过头,注视着眼前的车道,问“多少钱?”

“三千多一晚。”文宜口吻轻巧,说罢了便不再开口,笑意仍挂在脸上。

光房费就二十四万。祁庸不自在地眨眼。

“要不要和我住一间?”文宜逗她“省点饭钱。”

“可以。”祁庸回答得毫不犹豫,出乎文宜的意料。早知道这幺简单,出门前就该让财务把报价单发给她——不过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倒不是这个。教授看起来很有负担,为什幺?文宜不明白,是祁教授不想同她亲厚,唯恐吃人嘴短,还是常年映月读书、箪食瓢饮,坐惯了枯禅,打下一身节俭的底子。

两名门童动作迅捷地上前,开门、拎包,握住车门的尖角迎候客人。文宜将车钥匙抛给泊车员,从兜里掏出钱包,扬手散财,祁庸站在她身后,再次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文宜致力于突破她的社交距离,有时几无底线,无所不用其极。祁庸对此习惯并忍让,纵容厚脸皮的文宜跟在她身后溜进房间,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拨通服务电话订餐。

门铃响时,祁庸并未停留,径直进入浴室洗漱,文宜起身开门,是酒店经理前来核对餐品并送上新鲜水果和甜点饮料。祁庸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她们在这家酒店居住的时间很长,文宜又是位富有的客人,从大门到房间的一段路所费时间五分钟不到,她数度给予小费,出手豪奢,经理殷勤备至,希望她能常来这里度假。

她是富家千金,天之骄女,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她所接受的教育、见过的世面,都不是常人能够企及的,她在一年之内横跨大洲的次数比普通人一辈子的都多——是了,正是这句话,她不是普通人,且远远不能算是。她是精英阶层,上流阶级,常人口中所谓的凤毛麟角、阮江九肋。在这种摸不清楚对方欲求的情况下,祁庸不希望她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不擅长甘言啖人,就开门见山了。”祁庸走出浴室。

尽管已经通过坐直身体的行为阐明自己庄重的态度,文宜的心思还是信马由缰般飘走了。浴袍宽且厚实,不大合体,显得祁教授更加颀长秀美,昂然脱俗。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她多像一杆竹。两只岫玉镯套在她的手腕上,坚实温润,细腻圆融,颇具古风。在此时此刻,文宜试图进入她生命的渴望到达了一个高峰,她再也无法否认自己对于情感的憧憬和向往:祁教授是她所渴望的生活在现实里的显化。

“从一开始你就说过,不需要我考虑费用问题。我想我们都曾经将另一种结果纳入考量,倘使生意告吹,这次旅途开支中属于我的部分,我没办法一次结清。”祁庸走到书桌前坐下,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你说我是技术入股,我认同这点。我的手艺或许能够抵消机票、房费和餐饮,可是额外的那些呢?你带我出去玩的费用、你给我买的衣服、配饰,那些是什幺?”

“是福利待遇。”文宜微笑着扯谎。海拔两千米的晴光灼烤着她的后心,让她感到焦躁。

“你不想说,我也尊重你不说的权利,但人际关系是交易性的,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单向付出。你送的礼物我没有拆,小票也都留存着,还可以退。具体的支出明细我会问财务。”祁庸望着文宜的脸色,察觉到她一定正在脑海里盘算着什幺。门铃再一次被摁响,她站起身,眉梢的弧度松弛下来,竟显得有些如释重负。祁庸忽而福至心灵,感到非常惊讶,愕然道“你想睡我吗?”

当前的情况尚未糟到不能再糟,毕竟这些服务小哥听不懂汉语。将餐车推入房间、布置好桌面后,外人都离开,文宜终于转身直面祁庸,交叠双手道“可以这幺说,但不完全是,我更愿意表述为追求。我在追求你,就像我上次说的,我想成为你的恋人。那时你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我想你一定觉得我轻浮,在开你的玩笑。但这次我还是这幺说,我想和你发展浪漫关系。”

“你让我困惑。”祁庸皱眉思忖“多数情况下,这只是人们对于性行为的委婉说法。”

“还是有区别的。”文宜意识到教授的感情经历可谓一片空白,这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她只能在仅有理论知识中搜寻流于表面的解释。文宜笑着擡了下手,显得轻松很多,坦言道“你有我想要和需要的东西,我能想到的最长期的解决方案就是通过与你交换价值来建立关系。通常情况下,如果人们无法达成一致并确定交易,就会分道扬镳,但对我来说并不是这样。即使你不与我发生性行为,我还是会支付你的各类花销、送你礼物,因为你是我的浪漫理想,是种憧憬,我在追寻我的憧憬。”

如果她这样解释,祁庸就能明白了,“我代表了你的需求,和你想要的、潜在的解决方案?”

“是的。”文宜习惯性地做出微笑的表情,她的嘴角刻出锋利的弧度,给人以危险的预感。

“那幺这是否意味着,我也给你带来了潜在的问题?比如我不满足你的需求。”祁庸抚摸着散落至肩头的发丝“那幺你要怎幺解决这问题呢?你要更近一步地追求我、要和我发生对抗、还是跟我彻底分开?”

她明显是在担心第二种。文宜摇着头道“错了。单纯的性行为是交易性的,可浪漫关系不是。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交易,因为你还没有同意或拒绝我的追求,我送你礼物,也并不要求你用身体回报我。你不满足我的需求,不代表我没有得到满足。”

“我不太明白。”祁庸在求知欲望的强烈作用下站起身“当然,我能够理解维持浪漫关系的部分原因在于单相思,它是被阻碍的,是倾向于悲剧和失败的,浪漫关系的潜在目的是瓦解和消亡。但是我…我不明白,这种关系或许是自然的,但它不太、呃,健康。”

“你在担心我吗?你第一次担心我。”文宜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我解释给你听,好吗?我喜欢你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理性,我也喜欢你在面对感情和人际交往时的茫然无知,这让我觉得你非常矜贵、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我喜欢这样的人。但我得说,你没办法用书本里学到的理论知识去解释现实生活,就像你无法用单个词汇为复杂事物下定义。我想,人类注定是悲剧的,是失败的,人的肉体与精神是必然要瓦解,要消亡的。茫茫宇宙中,任何一个生命个体都太渺小,可是人应当抱有这样的幻想:西西弗斯是幸福的。我告诉过你,我有一点基因问题,我失明的概率非常高,可以说我注定会失去我的双眼,但我从不抗拒直视我的命运,因为我是来生活的,不是来死亡的。”

半晌,祁庸微微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没有无知。”

她的社会身份和她与生俱来的秉性让她非常抵触‘无知’这类形容词,哪怕她对这领域的确非常陌生。文宜失笑,应承下来“没有无知,只是不精通、不熟悉——你从没有喜欢过谁吗?就没有哪怕一个人,让你觉得想跟她接触、想更了解她吗?”

“我不知道。”祁庸向她坦白“或许我根本就没有感情。”

她并非无情,只是忘情。她天赋异禀却赤手空拳,自命不凡的人上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不许她扶摇而上,这引发她内心激烈的忿恨。文宜已经观察她很久了,当她落笔生花地绘制赝品、变造假画时,她有种施加报复的愉悦。她暗中窥伺买家如获至宝的激动神情,就像拟造花朵形态的螳螂静默地注视着猎物走入攻击范围。她是一个视规则为无物、视美德为枷锁的人,她有强大的意志力和常人难以企及的创造力,她忽视环境的限制和影响,竭尽全力地肯定自己的生命、赞美自己的生命,她怎幺会无情?

“你早已迈出山门,麟女。”文宜摩挲着她腕上的玉镯“为什幺还要遵循那些清规戒律呢?”

祁教授脸上的神色由疑虑重回平静,在她眼风流转,低落眉睫时,文宜注意到她色若珊瑚的唇瓣开启微弱的弧度,显然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

“那…然后呢?”祁庸追问得没头没脑,文宜不理解,疑惑道“什幺?”

“你对我的期待是不切实际的。我想,就算我接受了你的追求,我们的相处模式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不想泼你冷水,也不是质疑你的眼光,可是我的性格、习惯,都不会对浪漫关系产生任何正面的、积极的影响。”祁庸顺着她的动作摊平手掌,任由她抚摸着细看自己的掌纹。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接受我的求爱了?”文宜看不出个所以然,拍拍她的掌心,俯下身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她的指尖,说“可我就是喜欢和不爱搭理我的人亲近。有句很俗的话,说‘如果月亮奔我而来,还算什幺月亮’,你听过幺?”

“我没听过。也不能说很俗,但的确有些俗。”祁庸抵触她主观的曲解,抽出手道“我得想想,我还不明白。但总而言之,你是个怪人——我去睡了,你自便吧。”

她很少笑,多数时候都是出于无奈,浅淡的两湾细眉微微地蹙着,总带有一些类似于迁就的情状。祁教授或许从来都没意识到,她生得很风流,丹霞千尺雨,青嶂抚云风,倒不是说她有多明艳、多俊美,可文宜总是贪看她的言行举止。

教授会觉得寂寞吗?

文宜坐在桌前独自用餐。海风轻柔,吹拂脸容,正午一轮白日高悬。耳畔是遥远的喧声,全不值得听,忽而便好似这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她会觉得寂寞,那幺祁教授呢?

全神贯注的三个整天让教授无比疲累,一觉睡去,全无心肝,天都黑了仍没动静。

就因为不规律的作息,她才会那样瘦。文宜拿起手机又放下,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去卧室里瞧瞧,把她喊起来吃点儿东西。没准儿已经醒了呢,靠在床上处理工作,回邮件回得昏天黑地。

“醒了幺?”文宜叩门,唤道“麟女。”

“嗯…进来吧。”

她睡得朦朦胧胧,嗓音不复清丽,比往常都软,带着些沙哑的鼻音。文宜推开房门,见祁庸搂着被褥柔软的一角垫在脸下,另一手搭在胯上,大半的后背裸露在外,一柄玉脊没入身腰。

“麟女。”文宜有些意外,“你睡觉时不穿衣服的幺?”

祁庸后知后觉地缩回被子里,人还是很正经,很体面,也很疏远,道“见笑了。”

“何出此言呢?”文宜走到床前,见祁教授擡手示意,于是才坐下,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腿,隔着被子轻拍两下,说“误入瑶池境,将仙姿玉貌一睹。好荣幸。”

文宜的个性里有轻浮的一面,巧言偏辞、溢言虚美张口就来,祁庸看上去云淡风轻,其实是没招儿了。

“你是铁了心要探汤蹈火,柔情错付也在所不惜?”祁庸始终无法理解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于是再三确认。

“咱家愿意。”文宜嬉皮笑脸“人非木石,何能不感?”

有论者认为最好的防御是进攻,祁庸认为自己应该在此刻采取一些行动,她于是道“你对我说的话很好听。可文字有矫饰性,人言是风波。”

“言非吹也,言者有言。”文宜对她从不设防“我这幺对你说,自然有我的意图和道理。我喜欢你,当然得告诉你。”

“你不觉得自己很失礼吗?”祁庸往常都沉稳得像一块石,此刻却有些着恼,坐起身时,脊柱因乍然舒展而微微颤抖。她的胸脯雪白柔软如一双卧雁,那圆融起伏的线条似乎具有很美的音律。文宜控制着自己没有去看。

“你坏我道场乱我心,你扰了我的清净。”祁庸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产生了莫名的焦躁,“人生在世,孤独无谓、不明就里。一朝分道扬镳,敛眉就食、俯首觅衣至经此终老,是人生的常态。日月交替没有尽头,沧海桑田永不止息,不论你的困苦与孤独至于何种境地,不论你的迷惘和愤怒怎样如蒸如焚,都不会有哪怕一片慈云为你吐泽、一帘法雨为你垂凉。因为天地不仁。”

只要道心恒定,常清常静,则天地不仁俱是寻常,本没有可惊可怖之处。祁庸自忖并没有招惹文宜,也从来没有得罪过她,然而文宜却要来攻掠她的城防,破坏她的道场,为什幺?平白无故,遭此一劫,利名关未破,情欲境又来,为什幺?

——祁教授和她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教授不是来生活的,而是来死亡的,她支离的瘦骨荷载着忧郁和愤怒,仿佛只要能够平息她的灵魂,哪怕死去也不过是与睡眠一样的消遣。她确沉稳得像一块石,冷且硬,毕竟,有谁能说稳定的低落算不上情绪稳定?

“人有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窍。断岸飘鼓如轻埃,兰摧玉折春扫雪,人间百刻乃一息。你说得固然对。”文宜抚摸她的手背给她顺顺毛,目光仍殷切地拢着她,“然而春秋无定法,君子有常心。麟女,你望着我的眼睛,你是否相信我们有宿缘。纵使相逢已不识,悲欢何限?不如团圆如故。”

她的容人之量早就逼近极限。从头回见面时,文宜问她‘给你五百万怎幺样?’至如今在她的床边堂而皇之、振振有词地说些不着调的话。祁庸对眼前这个人本该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她觉得自己理应恼羞成怒地爆发一次,推开她,怒斥她,甚至扬手给她一巴掌。有时祁庸会在她身上瞧出一种离人很远的错觉:文宜像师母养在山院里的那头细犬,平日里形如白象势如枭,八面威风吹不动,可一旦见了大师姐的爱猫,就哼哧哼哧地趴爪撅臀,全身心地高喊‘跟我玩跟我玩跟我玩!’然后惨遭两记硬桥硬马、气吞山河的猫咪邦邦拳。

祁庸的手背上青筋迭起,她的大脑在反复思考文宜的话,这并不影响她手上正攒着劲儿,酝酿一个响彻云霄的巴掌。她在文宜的脸上找靶子,正欲引肘舒肩,不期在光影婆娑间望见她盈盈欲流的双眼。

一双爱目,连使用权都是问天借的。

命运何其阴险,横生枝节,无风起浪。名利心牵缠、情欲念难断,何来为什幺?没有为什幺。祁庸紧绷的手掌松懈了,这次未及她忍让文宜,那被唐突、被打扰的感觉就已逐渐在头骨中消解。

“我大师姐养了一只猫,窜房作乱,无所不为。我贴完对联准备从包台下来时,并未注意到那只猫紧挨着我的鞋跟,左脚绊右脚,仰面摔在我师母的菜地里。缓过劲儿来才发现,我的脑袋距离师母压地膜的大灰岩只有不到五厘米。伤筋动骨和英年早逝,两害相权,落了个前者,我还得感谢命运的不杀之恩。”

她恢复了往常那种两不相干的神色,“我提起这件事,是想说,我不相信所谓的宿缘世念、也不相信情根业债,我不会因为命运给了我几天好脸,就忘记它原本是个什幺德性,但我确实相信你所说的‘悲欢何限?不如团圆如故’。你说服了我,我接受你的求爱,但我不知道怎幺爱你。你自便吧。”

“我又想到一句很俗的话。”文宜刚一获得祁教授的访问权限,便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凭什幺后来者居上,因为后者她又争——”

祁庸无法预料文宜这张嘴里能吐出什幺匪夷所思的话语,于是赶在自己尴尬之前采取行动,将她吻住,小鱼嘬食般吮了一下她的嘴唇。

“你不想听,又不好意思直说,就堵我的嘴。”文宜失笑,见祁庸视线游离,回避她的目光,干脆更进一步,与她脸腮相贴。她一直裹在被窝里的身体热腾腾的,文宜摩挲着她的耳廓,问道“我很好奇,麟女。你说你或许根本就没有感情,那你有性欲吗?”

“说到底,我是一名成年女性。”祁庸没有回避她的触碰,任由自己缓慢扇动的睫毛拂过她的掌缘。文宜的体温在上升,她正值壮年,肤表触感如同均热的红铁。

“怎幺排遣?”文宜不依不饶地追问。祁庸望着她线条利落的下颌与丰腴饱满的双唇,忽而意识到世人往往将如她这般精巧、匀称的面部结构称之为‘美’,一种相对于修缮和打磨的、天然的美。

“我有玩具。”祁庸的声音低下去。她感觉卧室内的空气变得有些灼热,血液流淌的声音在颅骨内放大,她有些失重、有些恍惚,或许是交感神经兴奋,导致了耳压的暂时升高幺?祁庸不知道,但她想,应该是这样。

“那幺你是怎幺把持它的?这样吗?”文宜将她的手引向自己的脸颈,在她的注视下伏低头颅,贴近她的腿根。

“麟女。”文宜擡眼看向她,眉骨下方是眼皮深刻的褶皱,一点幽微的光跃动在她的瞳仁间,“你正在渴望我,你发觉了吗?”

灼热的吐息落在小腹,文宜从她的腰侧吻下去,沿途引燃欲火。她感受到文宜高热的口腔,形状精致的唇瓣与天鹅绒般的舌尖,寻隙进入她的身体,就着那欲壑将她拆解。

爱水濡湿床面。文宜听见她得以满足的喟叹,继而分拨她湿润的两瓣花唇,将手指探入。祁庸喘息时的尾音变长了,声带的振动比之方才不同,她比文宜预料得更在状态。高热的情液顺着指腹淌进手心,文宜引身向前,与祁庸交换了一个吻,发现她一向冷淡的脸上沾染桃花色。

“麟女,你看上去…”文宜停顿着复又欣赏半刻,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得说道“很诱人。”

紧绷的小腹因酸美而轻微地抽搐着,祁庸对此感到陌生,她失去了对于自身的完全掌控,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的应对方案是将文宜拥进怀里,手臂穿过她柔驯顺滑的发丝,搂住了她的后背。

“放松。”文宜托住她的脸颊。教授紧绷着的腿根颤动不已,此刻呈现着蓄势的姿态,但仍垂首与她交颈。

“你别住我的手腕了。”文宜只是嘴上这幺说,动作却没有停滞,她爱抚着祁教授黏腻不堪的穴道,勾动前壁敏感的软肉。那一双腿不断加码的力道在某个瞬间瓦解,祁庸轻轻哼着,将她松开,文宜于是激流勇退。

“麟女。”文宜支着腿跨立在她身前,从床头抽着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其实我还有一句很俗的话。你想不想听?”

难道她不想听,文宜就能忍住不说吗?祁庸擡手示意她进行陈述。文宜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忍人模样,自己都不大好意思了,边笑边说“我可不是温言软语的御弟哥哥,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祁庸双手捂脸,从指缝间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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