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卢文澄,实在是个很好的夫君。
第二次深切地生出如此感慨,是在过年时。
其实,大夫人对她很不错。起初或许对她不甚满意,但自她嫁过来后,大夫人便认可了怜枝这个儿媳。卢老爷和蕙贞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卢家颇有几分低调的豪奢,大夫人不仅从未让怜枝立过规矩,甚至曾有意让她主持中馈。只可惜后来卢文澄要出继,此事也就作罢了。
卢文澄出继后,大夫人对怜枝更是客气。
毕竟不止是因为出继后隔了房鞭长莫及,还由于卢文澄外放为官。山高水远,大夫人不可能以伯母的身份亲自照料自己的儿子。她只好托给怜枝,盼着小两口恩爱和睦,早生贵子。
她心底还藏着一个隐秘的渴望:只要怜枝能生下孙子,为卢相爷这一支续上香火——即便文澄归来无望,但倘若他们多生几个,往后能认一个重归卢老爷这支,她便也心满意足了。
但卢相爷其实并不很在意香火继承之事。
他选择过继卢文澄,真正心疼的是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政治资本。他在族中子弟里挑来选去,最终看中了卢文澄。这孩子虽文章稍逊一筹,但为人灵秀,品行端正,加之上有长兄,下有弟妹,家族人丁兴旺,正是合适的人选。
否则,何必选他?直接过继一个幼儿,自幼带在身边,养得与自己亲生无异,岂不更好?
正因如此,怜枝过门后久无身孕,卢相爷夫妇处之泰然,大夫人却焦灼万分。
一开始,大夫人只是将求来的方子与药材悄悄塞给怜枝。
可一年半载过去,见那肚皮仍无半点动静,过年时,她竟当着二人的面,把“为子嗣计,不妨多幸几人”的话婉转提了出来。
怜枝闻言,心生怒火,唇瓣微颤。
她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卢文澄却已平平静静道:“伯母不必费心,是侄儿的缘故,与她无关。”
怒火登时就被浇灭了。
卢文澄实在是个很好的夫君。她内心感慨。
只是听到这话,大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当时怜枝说不清大夫人的神色到底蕴含着什幺,但她现在大体能够明白。
自那以后大夫人待她,便只剩客气里裹着的疏离。
此事原本已有好些日子不再提起,可是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挤挤挨挨地住在京城的小院子里,眼见庶子女们的房中一个接一个的生,大夫人忍得久了,加之自己年岁愈长,那点念想和不甘,终于按捺不住了。
下次过年,找个理由不去卢家了吧。
怜枝想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怜枝又想起那夜,她带着点忐忑试探,问卢文澄此前是否曾有过通房。他当时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说:“没有”。
这事像层层叠叠床铺锦褥下的一粒小小豌豆,对常人来说无法感知。于她而言,却有点如鲠在喉。
好在,如今都已过去了。
他们既已两心相通,往后方长,这粒豌豆总会从床榻下无声滚落。
他们自当是彼此坦诚,再无隔阂。
她觉得很幸福,心下一片宁和,终于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