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赵家有一阵子,齐雪后知后觉自己还不知道薛意家具体在村尾哪一处。
方才分别时,他只那幺利落地一扬下颌,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方向明确。如今真要自己寻去,才发现村尾屋舍零星散落,她根本无从辨认。
无奈,她只得折返两人清晨分开的岔路,凭着模糊的记忆,往薛意离开的方向走去。心里正盘算着若找错了门该如何解释,却见前方不远处一户人家外围着好些村民。齐雪脚步一顿,正想着如何绕开,一个眼见的妇人已瞧见她,立刻招手高呼:“齐姑娘!这边,快过来!”
原来是村长听闻了薛意要成亲的消息,特意请了村里主持过红白事的孙婆婆过来,要帮他们在溪口村丁口册上落籍,将这桩婚事记下,一如此前的无数桩姻缘,对乡里人来说,能够互相扶持度过艰苦的岁月,是头等大事。
人群中央,薛意身量高出旁人不少,即使被团团围住,齐雪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脸上没什幺表情,目光压低落在村长手中那本泛黄的册子上,似在专注聆听,只在关键处简短应一声“嗯。”
见齐雪过来,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面子薄,况且这也不是旁人那些真心相许的婚姻,齐雪没底气,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了头。
村长抚着胡须笑道;“好了,新娘子既然来了,便快些将这手续办妥。齐姑娘,过来在这名下按个手印。”
几个好事的婶子见状,也跟着起哄:
“薛意,还不快叫你媳妇儿按印!”
“就是,快让你娘子过来画押呀!”
回来的路上,薛意曾想过该如何称呼她。
连名带姓地叫“齐雪”,在眼下这场合显得过于疏离。若随外人唤“齐姑娘”,同样不合时宜。至于“小雪”这一类亲昵的称呼,只是放在心底想一下,他难免有滞涩之感。
他此生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这般牵扯。
他尚未想好,也未曾呼唤过她一次。
此刻,薛意视线掠过齐雪微红的耳根和局促着勾紧衣角的指尖,再落回村长手边那盒殷红的印泥上。
众目睽睽,容不得迟疑。
薛意擡眼望向齐雪,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明白。
“娘子,过来按印。”
语调平淡,听不出什幺情绪,却也不像命令那般生硬冰冷。
齐雪只觉得耳畔那些嘈杂的起哄声倏然淹没,她能清楚地感知自己轻颤的眼睫和流转的眸光,循着那声呼唤擡起眼。
他也正看着她,眼里犹如倒映着夜色的深潭,仿佛有什幺东西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好荒唐。齐雪这幺想,怎幺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曾几何时,自己还依偎在长辈的怀里,说自己找到男朋友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过目。
可是那男人唤自己娘子,还是让她整个人如静湖之下惊雷,表面须强装镇定,内心却涟漪四散,从此再无平复的可能。
她按下手印,不再去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