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蛇与葡萄

“一千零一十八……”

阿涅墨涅喃喃自语着。

她靠在一棵苍白的石榴树下，纤细的手指死死握着一颗硕大的石榴，鼻腔之中泛起的那些属于果实的浓烈香气馥郁芬芳，带着一种如同毒药一般的甜美和引诱。

阿涅墨涅的胃部满是饥饿，她的左手下意识捂着肚子，眉头紧蹙。

“……回家。”

阿涅墨涅告诉自己，要回家。

回家。

阿涅墨涅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她于石榴树之下，披头散发，脸颊惨白，唯有那双黑色的眼眸依旧闪烁着被隐藏在绝望之下的希望的光。

那粗糙的希顿随着阿涅墨涅坐下的动作而微微散落，露出了大腿和胸脯的部分肌肤，但她身材干瘦，看不见一点点旖旎婀娜的风光，身材娇小，犹如十六岁的少女，稚嫩而可怜。

她于石榴树下，死死咬住了嘴唇。

眼泪积蓄在眼眶之中，阿涅墨涅下意识低下头，不自觉地让嘴唇触碰在石榴果的外皮之上。

“……不，不对。”

阿涅墨涅猛然擡起头。

她差一点，就咬下这石榴了。

哪怕明白石榴的外皮苦涩，但这芳香馥郁的石榴果是如此诱惑，阿涅墨涅像是捧着毒药一般，死命摇晃着脑袋，她将手中的石榴果随手一扔，整个人的上半身都抱着自己的膝盖，将面颊埋在膝盖之中，深深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于阿涅墨涅恍惚惊恐之间，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蛇”从荒芜的冥界土地远方而来。

滑溜溜的蛇，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阿涅墨涅光滑的大腿之上。

阿涅墨涅喘息的动作猛然一顿，她下意识擡起头，侧过身躯，看着缠绕在她小腿和大腿之上的东西：那是一条漆黑的大蛇，有点像是之前阿涅墨涅读到过的书籍上描写的黑王蛇，鳞片漆黑，全身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华美无比。

阿涅墨涅窒息了。

她颤抖着牙齿和身躯，想要将大腿之上的那条蛇弄下去。

就在阿涅墨涅伸出手指的刹那——

缠绕在她大腿和小腿之上的蛇陡然伸出脑袋，将吻部触碰上阿涅墨涅的手指，接着是尖锐的牙齿，死死咬在了阿涅墨涅的手腕之上。

鲜血滴落。

一滴，两滴，三滴。

鲜血顺着蛇的牙齿和阿涅墨涅的伤口，从手腕流下，滴落至冥府的大地之上。

哪里来的蛇？

阿涅墨涅不明白，在古希腊，和蛇相关的神有很多，比如医疗的医神，或者赫尔墨斯，以及雅典娜和赫拉等女神。

但是冥界，不应该出现蛇这种生物。

冥界是荒芜的，是没有生命的，蛇这种生命，和阿涅墨涅本身一样，在冥界是格格不入的。

阿涅墨涅忍受着痛苦，没有尖叫出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全身颤抖，肩膀微微地，害怕地耸起，她干涸的嘴唇犹如干枯的花瓣，动了动，最终还是未曾尖叫出来。

阿涅墨涅怕蛇，对蛇这种生物的恐惧，是写在阿涅墨涅的灵魂之中的，她感觉到那滑腻的鳞片，划过她的小腿，那小小的尾巴缠绕在她的脚腕之上，几乎是调皮地划过她的脚腕，缠绕在她纤细的小腿之上，而后，蛇露出了鲜红的信子。

空气之中蔓延着的气味，除了石榴腐烂的甜味之外，还有一种异样的“香气”。

阿涅墨涅循着那甜腻的香味，凝视着自己手腕之上的鲜血。

这香味，来自于她的鲜血。

……不，不对，是“被蛇咬过触碰过”的鲜血。

阿涅墨涅浑身颤抖。

那个轻挑而狂乱的声音，就是于这个时候响起的。

“多幺香甜的味道……像是葡萄成熟之时的馥郁，浓烈而动人。”

轻佻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

冥界的土地，是属于冥王哈迪斯的。

但是现在，冥界的土地，陡然生长出了绿色的葡萄藤，那些绿色的葡萄藤几乎是以僭越而无理的方式，缠绕在属于冥王的石榴树上，硕大的葡萄在瞬间迸发，成熟，而后腐烂，掉落，一如那些成熟的石榴果一般，只是那些瞬间长大而后腐烂的葡萄们，更加的浓烈，更加的芳香，更加的成熟……甚至带着一丝如同发酵过后的酸涩。

……是“酒”。

一个莫名的想法，出现在阿涅墨涅的心中。

从黑暗之中而来的光，凝结成一位威严而俊美的神明。

倚靠在石榴树上的那道身影，缓缓显现出本相。

如同紫色葡萄般的眼眸，藏着狂乱和奔放，以及放荡与混沌，镶嵌在俊美的脸颊之上。

他几乎是全身赤裸的身躯只是被简单的布料缠绕着下半身的重点部位，赤裸着双足的双腿以一种放松的，轻佻的，戏谑的动作，随着腰部倚靠在石榴树上。

然后常春藤，常春藤的花冠在那漆黑的长发之上，带着露珠的鲜嫩。

阿涅墨涅下意识看向那位神明……那应当是一位神明。

狂放的笑声在阿涅墨涅的大脑之中充斥，浓烈的葡萄香气让阿涅墨涅昏昏欲睡，距离阿涅墨涅不远不近的那位几乎全身赤裸的神明手中举着黄金的双耳杯，黄金的杯子上雕刻以男女之间狂放的表现和疯狂的表情，他鲜红的嘴唇之上还沾染着葡萄酒的酒渍，而后，他对着阿涅墨涅，露出了一个混乱且放荡的笑容。

“啊……哈迪斯的花园里，藏着一位如此可爱且甜美的……人类少女。”

他说话了。

他评价着阿涅墨涅，诉说着她的“可爱”，丝毫不在意阿涅墨涅此时干瘦苍白得可怕，他凝望着阿涅墨涅，像是透过身躯，看到了她的灵魂一般，紫色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感兴趣”和“看玩具”一般如同孩童的兴味。

这绝非喜事，阿涅墨涅知道。

……一位能够随意来到冥界的“神明”。

突破哈迪斯的力量，闯入冥府之王领土的“神明”。

阿涅墨涅接触到那那个狂放不羁的笑容时，陡然颤抖了一下，她全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下意识想要躲避那紫色眼眸的注视，却被腿部的黑色王蛇桎梏而无法动弹。

“你……你是谁……”

阿涅墨涅几乎是用呼气发出疑问。

她干瘦，小小的，蜷缩在石榴树下，黑色的长卷发散乱，下巴尖细，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眸大而闪烁。

“好问题。”闯入冥王哈迪斯花园的神明打了一个响指，他的右手握着黄金的双耳杯，摇晃了一下双耳杯之中的红色液体，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混沌和含糊不清：“我是狄俄尼索斯，掌握了美酒的欢乐的神明……也是‘重生’的神。”

果然，果然是狄俄尼索斯。

阿涅墨涅在狄俄尼索斯出现的瞬间，看见那些疯长的葡萄藤和葡萄就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是……狄俄尼索斯为什幺会来到她的面前？

阿涅墨涅不认为自己有多幺特殊……但是她是个穿越者这一点足够特殊的话，阿涅墨涅自认为没有多幺特别的，她现在的身份不过只是冥府的一个“奴隶”罢了。

阿涅墨涅的嘴唇干涩地看着狄俄尼索斯从不远处的石榴树旁直起背脊。

……而后缓缓朝着她过来了。

狄俄尼索斯端着黄金的酒杯，他的肌肤是小麦色的，看上去足够健康和野性，他的腰部只简单围着豹皮，其余什幺都没有，他的身材健美，甚至有腹肌……但无论狄俄尼索斯多幺完美，阿涅墨涅的心中只有恐惧，她不明白狄俄尼索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幺，除了向往自由的灵魂之外，她已经一无所有。

“真可怜，哈迪斯一直是这样，他总是很冷漠，不是吗？”狄俄尼索斯缓缓来到阿涅墨涅的面前，轻轻弯下腰，对这个娇小的，干瘦的少女，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想要来点葡萄酒吗？”

还未等阿涅墨涅回复，狄俄尼索斯就伸出了手，掐住了阿涅墨涅的下巴，将他曾经饮用过的双耳杯塞入阿涅墨涅的嘴唇，强制性将那鲜红的，香甜的葡萄酒灌下。

“咳咳！”阿涅墨涅被狄俄尼索斯强制性灌下葡萄酒，喉咙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下意识咳嗽着，随着她下意识地咳嗽，那些葡萄酒从她的嘴中被咳出，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淌。

“真浪费。”狄俄尼索斯收回黄金的双耳杯，依旧维持着掐着她下巴的动作，他低下头，伸出舌头，一点点的，像是品尝着葡萄一般，肆意舔舐着阿涅墨涅的嘴唇和下巴，接着是喉咙，将那些因为她咳嗽而流淌出的葡萄酒一点点舔干净。

狄俄尼索斯握住了阿涅墨涅想要推他胸膛的手，接着他收回自己的舌头，转而看向了阿涅墨涅的手腕……手腕之上，被黑色的王蛇咬破的伤口，鲜血已经开始缓缓凝结。

狄俄尼索斯盯着阿涅墨涅的伤口，一眨不眨。

接着，这位酒神用力地掐住了阿涅墨涅手腕的伤口，不顾阿涅墨涅的尖叫，重新戳破了那微微凝结的伤口，让更多的鲜血从破损的伤口之中滴落。

这位野性而肆意的酒神，就这样咬上了阿涅墨涅的手腕，几乎是以一种狂放的，恐怖的，肆意且如同野兽一般的啃咬和吮吸，将阿涅墨涅的鲜血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