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冗长的会议终于在某种无形的张力中落下帷幕。高管们合上笔记本，座椅后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低语与寒暄开始填补会议室突然的空寂。温瑞诚几乎是立刻起身，动作快得近乎失礼，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那道几乎要将他定在原地的目光。

他快步走出会议室，试图汇入离去的人流，却感觉那目光如影随形，烙在他的背上。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脚步声，却让某种寂静显得更加压抑。

就在他即将转向通往研发部的走廊时，一个清晰、笃定、带着独特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声自身后响起，不紧不慢，却精准地踩在他心跳的间隙上，迅速逼近。

温瑞诚的后背倏地僵直。他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但那声音已至身后。

“温总。”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清晰力度，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温瑞诚不得不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霍润清就站在他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缕冷冽又带着一丝诱惑的香水味。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她精心描画的眉眼上，那双曾清澈如琉璃的眸子，如今深邃得像藏了漩涡，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微微歪头，红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暖意，只有猎人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般的玩味。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没有触碰他的皮肤，只是用指尖的尖端，似有若无地划过他挺括衬衫的领口边缘，动作轻佻又大胆。

那细微的摩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激起他皮肤一阵战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瞬间的僵硬和心跳的失序。

“躲我？”她问，语气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内容却尖锐如刀。

温瑞诚猛地后退一步，试图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后背却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疏离的面具迅速复上他的脸庞，他避开她的注视，声音刻意压得平稳甚至冷淡：“霍副总，欢迎回来。以后工作上还请多指教。”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请自重。”

“自重？”霍润清像是听到了什幺极其可笑的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她上前一步，再次缩短那刚刚被他拉开的距离，仰头逼视着他骤然失血的脸。

“温老师，”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钉，狠狠砸进他的耳膜，“在你面前，我从来不知道自重是什幺。”她猛得吻上他的唇，香舌撬开他的齿关，深入进去用力地卷起他的舌吸吮，发出痴迷的滋滋声。

温瑞诚没有躲，却也没有配合她，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僵硬地承受着。直到她吻够了，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用力喘息的时候再次附在他耳边：“这五年来我每天都梦到那晚，你在我身体里的感觉，我好想你。”

轰——

温瑞诚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脸色煞白如纸。走廊里似乎还有零星经过的人，他们的低语和脚步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混乱、激情、充满罪孽感的夜晚，她的呼吸，她的眼泪，她生涩却疯狂的回应，以及他自己失控的沉沦……那些他用了五年时间试图埋葬的画面，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血淋淋地彻底刨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总是这样！只有在两人独处时，便会撕开所有礼貌和身份的伪装，言语和行动都像带着尖刺和倒钩，毫不留情地撩拨他，更残忍地刺痛他，逼他去面对那份他始终不敢承认的动心，以及那夜之后如影随形、无法洗脱的罪责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几乎要颤抖的呼吸，胸腔里却像被什幺东西狠狠攥住，闷痛得厉害。他不能再看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照出的他，是如此不堪和狼狈。

“过去的事……”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何必再提。都过去了。”

他试图为自己，也为她，寻找一个逃脱的出口。

“我现在有家庭，”他几乎是仓促地祭出这道他以为坚固的盾牌，语气强调，仿佛这样就能筑起一道屏障，“丽英她……怀孕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看到霍润清脸上那抹虚假的、带着挑衅的笑意瞬间冻结，然后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寸寸碎裂，消失殆尽。她的眸光骤然冷却，锐利得像骤然出鞘的寒刃，周身那股慵懒玩味的气息顷刻被一种冰冷的尖锐所取代。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怀孕？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霍润清的心口。一股尖锐的嫉妒混合着某种强烈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滋长，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她当然知道刘丽英怀孕了，就是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才回国。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霍润清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生硬。

“是吗？”她的语气陡沉，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那真是——恭喜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没有任何犹豫，利落地转身。高跟鞋再次敲击地面，声音清脆、决绝，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一步步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温瑞诚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她窈窕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仿佛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交锋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口腔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和她最后那句冰冷的“恭喜”，如同实质般缠绕着他，提醒着他，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关于“怀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霍润清心中激起的绝非仅仅是嫉妒的涟漪，更是一种深切的、不容忽视的警报。那个她从未放心过的女人，刘丽英……她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幺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