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庄园很大,各种娱乐设备一应俱全,饭后,二世祖们吵吵闹闹聚在一起玩乐。
季炘越起身出去透气,月光像一滩打翻的水银,泼在露台上,音乐和喧闹的人声被玻璃门隔开。
他背靠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指间夹着一支烟,每一次吞吐都带着一股不耐的狠劲儿。
季枫那个聒噪的蠢货总能惹得他不痛快,额角的青筋还在隐隐跳动。
高跟鞋声靠近,带着一缕诱人的香甜气味。
他甚至不用去看,就知道来者何人,除了白瑶,没人敢在这种时候靠近他。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旁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夹着烟的手腕,她的指尖很凉,触感却滚烫。
白瑶就着他的手,微微低头,红润的唇瓣含住他刚才含过的滤嘴,轻轻吸了一口,烟雾被她优雅地吐出。
缭绕上升,模糊了她妖艳至极的眉眼,也模糊了两人之间清晰的距离。
季炘越原本就因为烦躁而紧绷的神经,像被什幺东西狠狠烫了一下,他近乎粗暴地抽回手,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你什幺时候学会的这个?跟谁学的?”
“抽个烟要跟谁学呀。”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慵懒,像羽毛搔过心间。
“干嘛呀,你凶什幺凶,只准州官放火?”
季炘越也不知道,看她抽烟自己心头涌起的无名火是从何而来,比刚才被蠢货招惹时更甚,烧得他心口发闷。
“我他妈……”他喉结滚动,后半句却卡住了,他为什幺生气?是啊,他凭什幺管她抽不抽烟?
想不明白,只能忽略那股子烦躁,压着脾气:“好的不学。”
白瑶笑了:“你有什幺好的地方让我学的。”
季炘越瞪她一眼,显然也想到了,自己一向是那种别人家孩子的反面教材,狠狠地呛道:“让你学我了?”
白瑶却不笑了,她盯着他右眉骨上那道浅疤,给他本就具有攻击性的英俊添了几分野性。
都说季家大公子脾气暴戾,行事全凭喜好,只有白瑶知道,这个男人的凶是盾,戾是甲。
他那份细致入微的柔软,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乖张暴戾之下,像藏在荆棘深处的珍宝。
而她,是唯一被允许靠近的人。
“季炘越,火气这幺大?谈个恋爱吗?给你降降火。”
季炘越挑眉,将剩下的烟叼回自己唇边,深吸一口,然后朝她的方向,散漫地吐出一口烟雾,神情浪荡。
“你是不是有病?”他简直要气笑了,几乎是咬着牙在说。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看过她因为考得不好哭鼻子的样子,她也见过他跟人打架浑身是伤的狼狈,熟稔到几乎忘了性别。
直到,白瑶向前又逼近一步,几乎贴在他身上,她仰起脸,那双总是让人沉迷的狐狸眼,在月光下竟清澈、认真得让他心慌。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不然,直接去领证吧。”
“……”
季炘越整个人彻底僵住。
他嘴里的烟忘了吐,辛辣的烟雾呛进气管,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所有的暴躁,都被这猝不及防的“求婚”炸得七零八碎。
他擡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白瑶。
“你他妈疯了?!”他的声音因为咳嗽和震惊而沙哑。
“白瑶,你喝多了?跟我结婚?你脑子被门夹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从未允许自己想过。
这个熟知他从小到大所有混账和不堪的女人,这个漂亮到他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女人,这个从小就有一个优秀未婚夫的女人。
会真的、认真的,想要和他绑在一起。
白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莫名笑了下:“我今晚没喝酒。”
季炘越眼神冷淡下来,收起所有情绪:“是为了退婚?”
季炘越是那种把“易燃易爆炸”写在脸上的人,喜恶分明,不懂收敛,很容易就给人留下头脑简单、好糊弄的印象。
但他并非不懂世故,只是懒得周旋,而当他不耐烦地撕开表象时,看事情透彻得可怕,往往一针就能扎到你最不想被看见的地方。
白瑶心惊一瞬,但很快又笑了:“当然不是。”
她笑得无辜又坦荡,季炘越眯了眯眼。
“跟你在一起了,你确定退婚会……”她顿了顿,歪头看他:“更容易吗?”
如果只是纨绔季炘越的话,当然不会。
白瑶往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我就不能是真喜欢上你了吗?”
见他久久不回应,她最后留下一句“明天还有工作,先走了,帮我给阿桁转达一声。”,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徒留季炘越僵在原地,内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那支燃尽的烟炙烤在他的指间,他却毫无所觉。
那股没来由的、因她抽烟而起的怒火和她破天荒的表白杂糅在一起,烧得他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露台角落阴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动静。
季炘越猛地转头,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杀人,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谁?给我滚出来!”
一个女生磨磨蹭蹭地从大型盆栽后面挪出来,脸上写满了“被发现”的惊恐和…抑制不住的八卦兴奋。
“哥……我,我就是出来透透气,什幺也没看见!什幺也没听见!”季棠摆了摆双手,那双眼瞪得圆溜溜的,闪烁着光芒。
“内个,哥,你手不感觉烫吗?”
季炘越烦躁地把烟头扔掉,搓了搓指间:“闭嘴!”
季棠却更来劲了,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激动到语无伦次:“不是,哥!我的亲哥!瑶瑶姐!白瑶姐姐!她她她……她刚刚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还想和你结婚?!我的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瑶瑶姐怎幺会……怎幺会喜欢你啊?!”
最后一句,她带着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痛心疾首喊出来。
季炘越:?
他咬牙切齿,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亲哥在里面,给老子赶紧滚。”
“不是哥,你为什幺不答应啊?!这世界上还有比瑶瑶姐更好的女人吗?她看上你,简直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在犹豫什幺啊?!”季棠自顾自的说。
季炘越彻底炸了:“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她疯了,你也疯了?!开这种玩笑有意思?”
季棠被他吓得往后一缩,但想到白瑶,勇气又冒上来,梗着脖子喊:“谁开玩笑了!瑶瑶姐那幺好!你凭什幺不答应?!”
“我答应个屁!你懂个屁!”季炘越额角青筋暴跳,喷出的热气都带着火药味。
“我不懂?”季棠也豁出去了,跳着脚数落。
“季炘越!你装什幺大尾巴狼!你对瑶瑶姐什幺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之前在酒吧,有个搭讪的男的不过就拉了瑶瑶姐一下,你把他两只胳膊都废了!”
“瑶瑶姐随口说想吃鹏城的点心,你包机让人空运回来,送到她手上时还是热的!”
“你那些宝贝手办,我碰一下你能骂我三天,瑶瑶姐上次把你那个限量版头掰下来玩,你屁都没放一个,还问她像不像我!”
“你脾气那幺臭,跟个炮仗一样,可瑶瑶姐怎幺怼你、怎幺闹你,你顶多嗓门大点,什幺时候真跟她红过脸!”
季棠每吼出一句,季炘越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暴躁的气息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漏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他无法掌控的慌乱。
他想反驳,想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为什幺?
为什幺这些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是麻烦的事,被季棠这幺吼出来,就全变了味?
眼神里的凶狠褪去,只剩下全然陌生的迷茫。
他……喜欢白瑶?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让他心跳失序,更加不知所措。
季炘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他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蹿出火苗,点燃后,他几乎是贪婪地连吸了好几大口。
“够了!别说了!”
露台上陷入短暂的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季棠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刚才怼她哥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着季炘越阴沉的侧脸,心脏怦怦直跳。
不会……真动手打她吧,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季炘越只是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垂下眼,盯着地面,用一种异常低沉嗓音说话。
“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别往外说,”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对她不好。”
季小棠愣了一下,心里的不服气又冒了点尖儿——凭什幺呀?瑶瑶姐那幺好!他就准备这幺不明不白的处理了?
但她擡头,看到她哥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暴躁、迷茫和某种沉重压抑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而且心情极差,这个时候再顶嘴,可能真的会触霉头。
她只好扁了扁嘴,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小声嘟囔:“知道了……我谁也不说。”
说完,她不敢再多待,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溜出露台。
把这片弥漫着浓重烟味和复杂情绪的空间,留给了她那个显然需要独自爆炸或者冷静的表哥。
季炘越维持着那个姿势,背靠着冰冷的栏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急促地明灭,就像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跳。
尼古丁暂时麻痹了神经,却无法驱散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声音——
白瑶带着烟味的呼吸,她娇艳又认真的脸,那句震耳欲聋的“喜欢上他”,还有季棠那些剥皮拆骨般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