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水牢深处,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气味。汐在侍卫冰冷的注视下,颤抖着走入最里间的牢房。
当她的目光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清那个被粗重铁链锁在石壁上、垂着头毫无声息的身影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汐岩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纵横交错的鞭痕深可见骨,有些地方甚至皮肉外翻,被浑浊的盐水浸泡得肿胀发白。他银蓝色的鱼尾无力地耷拉着,原本漂亮的鳞片大片脱落,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大哥……!”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泪水瞬间决堤,她扑到铁栏前,几乎要瘫软下去。
看守的侍卫得到过命令,冷漠地打开了牢门。
汐踉跄着冲进去,跪倒在汐岩身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却不敢触碰他那些可怕的伤口。“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将她淹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双手凝聚起淡淡的、柔和的蓝色光晕。
那是鲛人族与生俱来的、蕴含着生命力的治愈水系能量。虽然她自身也并未完全恢复,但仍竭力将能量缓缓渡入汐岩体内。
温和的能量如同最细腻的水流,开始滋养那些狰狞的伤口,止血、消炎、促进愈合。虽然无法立刻让重伤痊愈,但足以稳住他濒危的生命力。
汐岩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当他模糊的视线聚焦,看清眼前泪流满面、正拼命为自己疗伤的妹妹时,他那布满血丝和淤青的眼中,竟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了然的情绪。
他艰难地动了动破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果然……”他极其低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苦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洞悉,“你……没事。”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汐。她瞬间明白大哥的意思。
那个暴君对她这具皮囊的兴趣,果然成了她此刻还能活着、甚至能来到这里看他。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悲哀。
“大哥,别说了……”汐哽咽着,更加努力地输送着能量,“我会想办法……我会去求他,求他不要杀你,求他放了你……我一定……”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汐岩不知从哪里突然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擡起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急切,甚至带着一种疯狂的偏执:“不!我不走!”
“什幺?”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说我不走!”汐岩喘着粗气,眼神灼灼地盯着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汐,你现在……你现在如此得宠,是不是?你能来看我,能给我治伤……帮帮我!帮我留下来!”
汐被他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幺?!这里是地狱!他会杀了你的!”
“那就让他杀!”汐岩的情绪激动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死死抓着她的手,“但我更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海沟里!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屠杀却无能为力!我再也不要那样了!”
汐道,“可是我们鲛人一直都没有战斗力力,以前没有过,现在也没有。我们的法术都是自保和逃生的。你这样留在这里,真的会很危险的。”
他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和一种近乎扭曲的渴望:“我们鲛人天生没有战斗力?呵……那人族呢?那些妖族呢?他们最初难道就天生强大吗?!你看看那个暴君!他的力量是怎幺来的?!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变强的办法!我要留下来,我要找到方法!我要力量!足以复仇的力量!”
汐被他眼中疯狂的野心和话语中隐含的可怕可能性吓得浑身发冷。她用力想抽回手,声音带着哭腔:“你疯了!这会死的!我们怎幺可能……”
“有可能!”汐岩打断她,眼神偏执而骇人,“只要有机会……汐,你现在就是我的机会!帮我……求你……帮我留下来……”
汐看着眼前几乎变得陌生的大哥,看着他眼中的疯狂和绝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比水牢的冰冷更加刺骨。她原本想来救他出去,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想要踏入更深的地狱。
汐望着大哥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海藻死死缠住,越收越紧,几乎要窒息。她苍白的唇瓣嗫喏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得更凶。
“不…不行……”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大哥,如果我们都死了,鲛人族就真的……真的绝后了……就算将来能复仇,又还有什幺意义?”
她伸出手,想要再次触碰哥哥,却被他眼中骇人的光芒逼得缩了回来,只能无助地攥紧自己湿漉漉的衣角。
汐岩见她仍不肯答应,胸腔剧烈起伏,牵动了满身的伤口,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被镣铐束缚的双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鲜血。
他猛地擡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汐,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而嘶哑的怒吼,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汐的心上:“你不帮我?!好!好啊!那你现在就看好了——看我如何自我了断!看我如何立刻死在你面前!这总比窝囊地活着强!”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猛地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要将自己的头撞向身后坚硬冰冷的石壁!铁链被他挣得哗啦作响,在死寂的水牢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要——!”汐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尖叫着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哥哥挣扎的手臂,冰冷的泪水蹭了他满臂的血污。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和坚持。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了,尤其是亲眼看着最后一个至亲死在自己面前。
“我答应!我答应你!大哥!我答应你!”她崩溃地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的泪水,“我帮你…我帮你留下来…求求你…别这样…别死…”
她整个人脱力般地滑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肩膀因剧烈的哭泣而不断颤抖,仿佛刚刚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
汐岩听到她的承诺,挣扎的力道终于缓缓松懈下来,粗重地喘息着,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唯有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他方才同样极致的激动与绝望。
水牢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汐压抑不住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在阴冷的空气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