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初升的朝阳将金辉洒向宫廷院落时,宫女们惊讶地发现,昨夜还被认定是苦差、理应让莲溪狼狈不堪的东湖小苑,竟已被打扫得焕然一新。
青石小径上看不到一片落叶,湖岸边缘的石板被擦洗得光可鉴人。 这效率高得令人难以置信,也高得极不寻常。
以一人之力,一夜之间,完成这需要一天才能做完的活计?更何况还是在深夜、且是一个昨日连基础洒扫都显得笨拙生疏的新手完成的?
怀疑的种子迅速在宫女们心中生根发芽,尤其是以春桃为首的几个,她们本就因昨日的告密成功而得意,此刻更是认定了莲溪定然是使了什幺见不得光的手段。
“她肯定是偷奸耍滑了!”春桃信誓旦旦地对掌事姑姑和其他宫女说,“要幺是根本没干,天快亮时胡乱收拾了一下糊弄人;要幺就是找了帮手!姑姑,她定是作弊了!这不合规矩!”
掌事姑姑蹙起眉头,看着那过分整洁的院落,也确实心生疑虑。宫规森严,最忌惫懒欺诈。
春桃见状,立刻自告奋勇:“姑姑,不如今晚让我和小菊偷偷去盯着!若她再敢作弊,定能抓她个正着!”
掌事姑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是夜,月明星稀。
春桃和小菊早早躲在了东湖小苑假山后的阴影里,眼睛死死盯着汐昨日打扫的区域,准备一发现她偷懒或找人帮忙就立刻冲出去拿人。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们预料中那个瘦弱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湖岸安静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虫鸣。她们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从月上柳梢头守到月过中天,腿脚蹲得发麻,眼睛酸涩,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等到。
“怪了……她人呢?难道知道我们要来,不敢来了?”小菊忍不住低声嘀咕。
“不可能!定是躲在哪里偷懒呢!我们再等等!”春桃咬牙坚持。
到了后半夜,二人实在顶不住了,第二天还要干活。如今二人认定了“莲溪”没干活,直接回去等着告诉姑姑就是了。于是直接回去了。
一早,不等汐出现,春桃就迫不及待地冲到掌事姑姑面前告状:“姑姑!莲溪她昨夜根本就没去东湖当值!我们盯了一整夜,连她的鬼影子都没看到!她这是公然抗命,欺瞒姑姑!”
其他宫女也纷纷围拢过来,等着看汐受罚。
这时,汐才慢步走来。她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却比昨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掌事姑姑面色一沉,看向汐:“莲溪,春桃说你昨夜未曾前往东湖洒扫,可有此事?”
汐擡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一脸得意的春桃和周围幸灾乐祸的众人,她昨晚一直在水里,感应能力不错,早就注意到了几人,更加知道她们后半夜就走了。
她声音清晰却不带波澜:“姑姑。我的确去了东湖,也完成了洒扫。她们没看到我,或许是因为我中途曾离开片刻去取水,或是恰巧错过了。”她顿了顿,反问道,“难道她们是寸步不离地监视了我一整夜吗?宫中有规矩,允许他人在夜间如此窥探他人劳作?”
春桃一噎,脸瞬间涨红。她们是偷偷监视,自然不敢承认是“奉命”盯了一整夜。
汐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继续道:“再说,若我未曾劳作,东湖小苑那般整洁景象,难道是夜里有田螺姑娘帮忙?请姑姑亲自查验,地面是否洁净,就知道我又没有干活了。”
她逻辑清晰,句句在理,更是直接点破了春桃她们行为的逾矩之处。证据就摆在那里,而春桃的指控却只是基于“没看到”,显得苍白无力又别有用心。
掌事姑姑看了看哑口无言的春桃,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汐,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她严厉地瞪了春桃一眼:“够了!无事生非!莲溪既已完成分内之事,便无可指摘。都散去做事!”
宫女们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散去,看着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和不甘。
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九曲回廊之上,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厉狩堪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在晨风中微动,深邃的目光掠过那群散去的宫女,最终落在那个独自站在原地、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的汐身上。
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
高效的劳作、夜间的失踪、清晨这出乎意料的犀利言辞……这个被他一夜之间从云端踹入泥泞的小宫女,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无助,甚至藏着不少秘密。
这个伪装胆小软弱的小女人原来如此张牙舞爪。也难怪敢如此抵抗自己。
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