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独自入戏,梦碎成灰

金枝染垢
金枝染垢
已完结 鱼兔兔

七皇子府,卧房。

药香弥漫,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萧烬半靠在床头,赤裸的上身缠满了白色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色。

江希月坐在一旁,正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舀起一勺黑褐色的药汁吹凉,送到男人唇边。

“殿下,喝药吧。 太医说了,这伤伤及筋骨,得好好养着,百日内都不能动武。 ”

萧烬没有张嘴,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助力,是尊贵的相府嫡女,是他通往皇位的阶梯。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张精致妆容的脸,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一张总是挂着泪痕、脏兮兮却满眼都是他的脸。

怎么了?是不是太烫了?江希月见他不喝,关切地问道。

“希月。” 萧烬突然开口,声音恍惚,“你会为了我,去死吗? ”

江希月一愣,手中的勺子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殿下说什么傻话呢? 我们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共享这大魏江山,怎么会死呢? ”

“呵……”萧烬低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是啊。

聪明人,谁会去死呢?

只有那个傻子。

只有那个被他亲手推开、被他利用到极致的傻子,才会蠢到用自己的命、用自己的清白,去换他的一线生机。

“没事。” 萧烬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翻涌上来的酸涩。

他闭上眼,靠在软枕上,脑海中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如野草般疯长——

他赢了。

他得到了赐婚,得到了权势。

可他好像…… 也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晚晚……”他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那一瞬间,坚硬如铁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种名为“痛”的情绪,从那道缝隙里渗了出来,虽然微弱,却绵延不绝,让他在这温暖如春的室内,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

在他满是算计、充满谎言与利用的荒芜心田里,竟然真的开出了一朵名为“在意”的小花。

可惜,这朵花开得太晚了。

开在了悬崖边,开在了废墟上。

……

镇抚司,最深处的死牢。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永远滴水的墙壁和腐烂稻草的味道。

萧慕晚赤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盖了一件炎子煦随手扔下的破烂外袍。

她并没有死。

炎子煦似乎还没玩够,特意让人给她留了一口气。

但她的心,已经死了。

当狱卒们议论着七殿下被相府千金接走、即将大婚的消息时;

当她仿佛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喜庆鞭炮声时;

那些热闹的声响,宛如一把把尖刀,硬生生地撬开了她试图封闭的记忆。

炎子煦那张恶意乖张的脸,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他临走前那个轻蔑又残忍的眼神,伴随着那个让她肝胆俱裂的真相,在耳畔轰然炸响——

“蠢女人,你以为大殿之上身孕败露是场意外?那根本就是萧烬故意安排人当众挑破的!他从未期待过那个孽种的降生,那不过是他为了报复刺激陛下、为了让你死心的一步棋罢了!”

从未期待。故意挑破。

这几个词,像生锈的铁钉,一颗一颗钉入她的脑髓。

脑海中,那个雪夜里温酒煮茶的七哥,那个红帐中许诺终生的七哥……

在这一瞬间,面目全非……

他的温柔是假的,他的情动是假的。

甚至连抚摸她小腹时的那一丝怜惜,都是演出来的。

这一刻,她眼里的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了。

她不哭,也不闹。

甚至连身上的伤口传来剧痛,她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她就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脑海中,那些关于萧烬的画面,正在一点点崩塌、粉碎。

假的。

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呵呵……”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两声如夜枭般嘶哑的笑声。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入戏。

只有我一个人,把这场利用当成了救赎。

“哐当——”

铁门被粗暴地踹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紫金锦袍,正是她的“夫君”,镇国公府世子傅云州。

傅云州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味道熏得皱了皱眉。

他看着角落里那个衣不蔽体、满身污秽的女人,眼中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

“萧慕晚,你本事见长啊!一声不吭就敢往外跑,害得老子把整座府院都翻过来了!”

“就这么耐不住寂寞?真是个贱骨头,在哪都能发骚。”

男人脸色黑如锅底,走过去踢了踢女人的小腿。

“起来!别装死!”

萧慕晚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操!聋了吗?”

傅云州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她脸上。

萧慕晚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嘴角渗出血丝,但她依然一声不吭,脸上是一种令人心惊的麻木。

这种麻木,让傅云州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和愤怒。

以前他打她,骂她,羞辱她,她至少会哭,会求饶,会挣扎。

那样的反应,让他有一种征服的快感。

可现在,她就像是一具尸体,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了。

“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傅云州又晃了晃她,“炎子煦那个疯狗把你玩傻了吗? 啊?! ”

“世子爷。” 身后的管家小声提醒道,“相府那边传话了,说是…… 七殿下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任何消息。 让咱们…… 尽快把人带回去,别碍了眼。 ”

听到“七殿下”三个字,傅云州敏锐地发现,手里提着的女人,睫毛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

随后,便是一片更深的死寂。

“晦气!”

傅云州骂了一句,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就像扛着一袋垃圾。

“走! 回府! ”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既然没死,那就回去接着伺候老子!”

萧慕晚头朝下被倒挂在他肩上,随着他的步伐颠簸。

她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地面上一块块向后退去的青砖。

那是她来时的路。

也是她通往地狱的路。

这一次,没有七哥,没有希望,没有光。

只有无尽的长夜,和即将到来的、更加残忍的折磨。

她缓缓闭上了眼。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垂直坠下,“啪”地一声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摔成了一滩绝望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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