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第一天,空气里已经浮动着些许节日特有的松弛气息,连早晚的风都似乎不那么急促了。
许洄音拎着母亲精心准备的礼品袋,站在林家别墅那扇熟悉的铁艺大门外。
袋子里是些高档茶叶和营养品,是妈妈反复斟酌后选定的,说是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人家的帮助。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门岗。 保安认得她,脸上带着惯常的客气笑容。
“你好,我来给林叔叔送点东西。”
许洄音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点试探:“林朝颂他,在家吗? ”
“少爷啊,”保安看了眼登记本,爽快地回答,“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
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些。
许洄音道了谢,才迈步走进庭院。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只希望速战速决,放下东西,说几句客套话就离开。
佣人引她进入客厅,偌大的空间安静得能听到落地钟指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先生可能在书房,您稍坐,我去通报一声。” 佣人轻声说着,转身走上楼梯。
许洄音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没敢坐下。 这时,一阵压抑却清晰的争吵声从楼上传来,打破了别墅的宁静。
应该是书房没关门?
声音起初模糊,但随着其中一方情绪激动,陡然拔高,变得清晰可辨。
是林朝颂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嘲讽:“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你就是对你的老同学念念不忘! 反正妈已经死了很多年,你想再娶没人拦着你! ”
许洄音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凝固。
老同学…… 指的是她妈妈?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个听到不该听的话的现场,但双腿像被钉在了原地。
紧接着,是林甲成饱含怒意又带着被冤枉的痛楚的声音,比林朝颂的更高,也更沉:“你胡说什么! 我和盛澄只是高中时有过一段…… 那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无疾而终,早就结束了! 我跟你妈妈结婚后,对她的心意天地可鉴,从未背叛过! 以后我也不会再娶! 你把你爸当成什么人了! ”
“呵,说得真好听。”
林朝颂的冷笑像冰碴子,“那你怎么解释你对她家那么照顾? 仅仅是老同学的情谊? ”
“那是她家里确实遇到了困难! 盛澄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我帮衬一把,有什么错?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老同学去死吗? 林朝颂,你妈妈在世时,我也从未隐瞒过这些,她是知道的,也没误会过。 你别用你龌龊的想法来揣测我和你妈的感情! ”
林甲成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尊严被挑战时的震怒和伤心。
楼下的许洄音,手指紧紧攥住了礼品袋的提手,塑料袋子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她听到了关键的信息:妈妈和林叔叔…… 真的只是过去式。
林叔叔对妈妈的帮助,是清白的,甚至得到了林朝颂母亲的证明。 这个消息,让她一直悄悄悬起的心安稳落地。
虽然她一直坚定地和林朝颂讲明,她妈妈对林叔叔的感情从未逾越。 但林叔叔的慷慨热情,真的让她产生过怀疑,怀疑他对她妈妈有好感。
现在,终于,所有误会的阴霾都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释然。
她甚至有点同情林叔叔。
楼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上去通报的佣人卡在楼梯一半,尴尬地不敢上前去打扰。
许洄音几乎能想象出林朝颂此刻的表情。
他一直坚定的、用来支撑他对她的恨意的“真相”其实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他会陷进虚入。
因为他心里的那根刺,其实从来没存在过。
那他一直以来对她的恶意,算什么?
就在这时,佣人迅速往下退,楼梯上有新的脚步声。 许洄音惊得后退半步,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朝颂从楼上冲下来,脚步很快,带着一股压抑的风。
他没有看客厅的方向,径直要往门口走,但在经过客厅时,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了那个僵立的身影。
他的脚步顿住了。
许洄音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林朝颂。
脸上没有了平时那种刻意伪装的玩世不恭,或是冰冷的嘲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眼底还有一丝剧烈冲突过的红痕。
甚至,得知真相后的一点点动摇?
许洄音想看清,对方眼底已经覆盖成更深的冷漠。
他也看到了她手里明显是礼品的袋子,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复杂难辨。
他死死地盯了她一眼,不再是纯粹的恨,更像被看穿的恼羞成怒,过于激烈了,她没懂。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开门出去。
紧接着,林甲成从楼上下来,脸色疲惫。
他看到了楼下的许洄音,显然也有些意外,努力缓和了脸色,挤出一丝笑容:“是音音啊,什么时候来的? ”
许洄音这才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中回过神,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林叔叔好,我刚到。 我妈让我送点东西过来,快过节了,祝您中秋快乐,诸事顺遂! ”
她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为不小心听到了别人的家事而感到尴尬。
林甲成叹了口气,走过来,接过礼品,语气温和却难掩倦意:“你妈妈太客气了。 代我谢谢她,快坐吧。 ”
许洄音连忙摆手,“不了叔叔,我这就回去了…… 外面还有出租车在等我。 ”
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气氛诡异的地方。
林甲成也没有多留,只是又客气了两句,叮嘱她路上小心。
走出林家别墅,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许洄音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刚才那一幕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林朝颂恨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以为她妈妈是他爸要新婚的对象,还因为,欺负她成了他纪念母亲、对抗父亲的一种扭曲方式。
现在,支撑他信念的基石塌了一半。
她思绪纷乱地上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林朝颂发来的消息。
没有称呼,没有前奏,只有一句带着明显戾气的话:[别得意,你妈不欠我的,你欠,咱们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