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飘飘洒洒地从天而降,地面泛出一片油腻的反光。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大头家门口,浑身湿透。
在路上,我给曼姿发了条微信,只写了句“颖颖和我办了离婚手续”。
她回了一条语音:“泽然,你在哪儿?来我家吧,我们聊聊。”一想到她跟陈昊说不清楚的关系,我真的信不过她,信不过任何人。
全世界唯一靠得住的,只有大头这个被蒙在鼓里的老朋友。
大头开门,穿着灰扑扑的优衣库兜帽衫,咧嘴笑:“哟,泽然,侬咋搞得像落汤鸡?进来进来!还是那句话,我家大门永远为侬敞开!”他一把拉我进屋,客厅里飘着葱爆牛肉的香气,那是他最拿手的小菜,茶几上摆着几罐青岛啤酒和一盘花生米。
小雯从卧室探出头,冲我笑:“泽然哥哥,面条马上就好,先吃点热乎的,暖暖胃。”她拿出一条干净的浴巾给我擦头,大头翻出一条干净的卫衣给我换上,招呼我吃喝。
大头一屁股坐在我对面,一边吃一边问:“讲啊,啥事体?颖颖咋了?侬俩真离婚了?”
我攥着筷子,普吉岛的画面像刀子剜心——颖颖赤裸跪在台上,红绳捆手,项圈锁脖,呻吟着“主人”;她办完手续后冰冷的眼神,“林先生,再会”,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像订书机,把我的嘴巴钉得死死的。
我只能说:“颖颖跟别人好了,刚刚在民政局申请离婚。阿拉在普吉岛……单独待了三天,我想挽回伊,可伊心早不在我这儿了,太痛苦。”
小雯叹口气,递了张纸巾:“感情没了,也没办法,侬勿要太难过。”
大头啧了一声,点了支烟:“是啊,兄弟,强扭的瓜不甜,颖颖比侬要强。伊的心野了,侬就只能放手。”他顿了顿,皱眉看我,“欸,不对呀!这几天娜娜不是跟侬一直在朋友圈秀恩爱吗?豪华游艇哦!咋变成颖颖了?伊晓得这事体伐?”
我支支吾吾地说:“娜娜……伊提前回来了,我跟伊勿合适。”
大头瞪大眼:“哥们,侬太乱了!侬到底几个老婆,几个女朋友?讲讲清楚,到底啥情况?”
“离婚的事体,颖颖拿了阿拉的结婚证,带我去办手续。我本来怀疑是娜娜偷拿的……”
大头打断我,吐了个烟圈:“侬脑子瓦特了伐?颖颖是侬老婆,哦,不是,算是侬前妻,不就有家里的钥匙?伊叫人拿不是更方便?怎么轮到怀疑娜娜?娜娜那小姑娘,飒爽得要命,敢爱敢恨!不至于去帮伊偷结婚证。对伊有啥好处?侬两个总归要离婚的,伊想跟侬好,没必要这几天都等不了,对伐?”
小雯点头:“对啊,娜娜看得出对侬是真心的,伊那回全网直播亲侬,小白都伤心得不得了。侬是不是误会伊了?”
我心头一震,像被当头泼了盆冰水。
为了结婚证的事,我故意怪娜娜,其实是想找一个可以责怪的人。
大头说得对,颖颖有钥匙,叫人拿证多简单?
她那冰冷的眼神,分明是早就计划好甩掉我。
我错怪了娜娜,她一直在陪着我,是我的精神依托,可我现在却躲着她。
突然,电话铃炸响,大头抓起手机:“喂,啥人啊?”
我听见娜娜的声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头哥哥,我家泽然在不在侬那儿呀?伊跟我生气,跑了呐,我找不到伊!”
我心一紧,冲大头摆手,低声喊:“勿要讲我在!”
可大头心直口快,咧嘴就来句:“伊在我家,侬勿要急!过来接伊走。”
我想抢手机,他已经挂了,笑嘻嘻看我:“娜娜到处找侬,侬躲啥?离婚了不正好跟她在一起?侬脑子真是瓦特啦?”
我头皮发麻,想起她对我的各种好。
过去几个月,我被颖颖的事打击得遍体鳞伤,而凭良心说,娜娜对我是百分之百的付出,即使她骗我去看了那场“表演”,也是为情所困,不能再伤害她了:“侬讲得对,我忒混蛋了。”
门铃响了,小雯跑去开门,娜娜衣服都湿了,头发贴在脸上,眼睛哭得红肿。
她瞟了我一眼,没说话,脱下高跟鞋,肉色丝袜都湿透了。
小雯赶紧拿毛巾和干衣服,拉她去卫生间:“娜娜,侬咋淋成这样?快换身干的,勿要感冒了!”娜娜低声道谢。
等换好衣服,她穿着小雯的灰色卫衣,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低头抠着指甲。
客厅的空气凝固起来,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
“娜娜,侬咋跑来了?”大头挠挠头,打破僵局,“泽然讲侬俩勿合适,到底啥事体?”
娜娜猛地抬头,一双丹凤眼瞪得大大的:“林泽然,侬讲啊,为啥躲着我?侬在民政局骂我,怪我偷结婚证,可我根本没偷!肯定是苏婉颖叫人拿的,侬为啥子不信我?”她眼泪噗噗簌簌滚落,“我陪侬吃饭、逛街、上床,样样都依着侬,侬为啥子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讲?”
娜娜的泪珠滚落我的心头,提醒着我,她其实也被这几天的事吓坏了,又被我的冷漠伤得那么深,我却还怀疑她。
“娜娜,我错了,我以为是侬偷了结婚证……”我望着她的眼睛,“其实是无能狂怒,我现在乱得一塌糊涂,颖颖的事体让我放不下来,可我勿想伤害侬。”
她猛地站起身:“放不下来?侬放不下来伊,为啥跟我在一起?侬当我是替身?泄欲的工具?侬跟我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伊,侬当我看不出?”
小雯赶紧拉她坐下:“娜娜,侬勿激动,泽然刚离婚,心头老乱。侬俩好好谈谈。”
“娜娜,我错怪侬了,对不起。”我咽了口唾沫,“最近这些事体,对不起!”
娜娜愣住,泪水止不住地流,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对不起?侬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在侬眼里到底算啥?”她猛地抓起包,转身就要走,小雯拉住她:“娜娜,外面雨大,侬先勿要走!”
我冲过去拉住娜娜的手:“勿要走!”
她回头,绝望地喊:“放手!侬放手啊!”
我紧紧攥着不放,把她拉到我怀里:“我错了,娜娜,侬是独一无二的。我不想失去侬。我晓得侬一直对我好,我想好好珍惜侬。”
“侬去找侬的颖颖好啦!勿要再缠着我,我勿是伊!
想到她套在我手腕上的皮绳,陪伴我的点点滴滴,那些在我心烦意乱时忽略掉的细节。
正是因为我不够关心,颖颖才变成现在这样,我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娜娜,我放不下伊,可侬是我顶顶重要的人。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一路都陪着我,在最黑暗的时候给了我光,我想好好珍惜。阿拉一起回家好伐?”
娜娜抬起头:“回家?侬是讲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娜娜,我想跟侬在一块,勿要生气。”
她愣了片刻,泪水滑落,却终于破涕为笑,嘴角微微上扬:“好,侬跟我走。”
小雯松了口气,拍拍娜娜肩膀:“外边下雨呢,叫大头开车子送侬俩。”
大头咧嘴:“泽然,侬总算拎清点!娜娜,勿要哭了,这倔驴难得肯认错了,破天荒头一遭咧。给伊个机会,好伐!”
熟悉的公寓楼在雨雾里放出暖光,屋里飘着柑橘味。
我刚放好行李箱,娜娜就猛地扑进我怀里:“坏蛋!侬勿要再丢下我了,好伐?我真的好怕。”
我心一酸,我只顾着自己,伤害了爱着我的人。
我紧紧抱着吻上她,舌头尝到她泪水的咸味。
她的舌头轻轻缠上来,我们互相抚慰心中的痛。
我双手滑到她腰间,舍不得放手,怕她像颖颖一样跑掉。
“娜娜,对不起,是我混蛋,害侬被吓坏了。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把侬卷进来。”
她低声呢喃:“泽然,侬真的爱我吗?别再想伊了,好伐啦?”
“我爱侬,真的,娜娜,我要陪着侬。阿拉要一直在一起。”
说到这,眼眶又红了,“我没想到会变成那样,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好好的。”
我们跌跌撞撞进了卧室,湿掉的衣服散落在地板上。
她娇小的乳房在昏黄灯光下若隐若现,勾得我浑身一紧。
我把她压在床上,吻她的脖颈,舔过她白皙的乳房,温暖而柔软。
她喘息着,双手轻轻挠着我的背,指甲在皮肤上刮细微的刺激:“亲爱的,抱紧我,勿要走。”我吮吸她挺翘的乳头,她娇喘一声,泪水滑到鬓角:“侬还要我伐?”我吻掉她的眼泪,手滑到她臀上,剥下蕾丝内裤,贴上她湿润的阴部。
她缠着我,腿盘上我的腰,我缓缓想进入。她突然喊:“戴套子!要戴套子!”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翻身在床头柜里找出安全套戴上。她用手扶着,帮我轻轻顶进去,节奏缓慢,用身体的缠绵恢复亲密关系。
她的呻吟夹着泪音,说:“然然,我好爱侬,再也不许丢下我。”
“娜娜,我也爱侬。”
高潮来得温柔又猛烈,她的指甲在我背上划出火辣辣的痕。她担心地呢喃着:“然然,侬爱我伐?”
我脑子里闪过颖颖,但还是抱紧她:“我爱侬的,好爱好爱,娜娜,阿拉在一块。”
她满足地笑着,窝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我搂着她,盯着天花板,窗外的雨声还在无声地敲击窗户。
手机震了一下,是曼姿的第二条语音,转成文字是:“泽然,我知道你很难过,有些事我们得谈谈。你不想来也没关系,我等你。”我没回,把手机扔到一边,抱紧娜娜,身边这个女人可能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清早,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老王发来的消息:“啊,我晓得啦。从昨天算起,现在冷静期还有二十九天,侬跟颖颖要是没异议,一个月后能拿证。不过要是有一方反悔,撤回申请就得重来;要是坚持离婚,就要法院起诉打官司,财产、债务、甚至那个小囡的事体都得扯清楚,少说拖个半年,双方都折磨。侬要想好下一步怎么走。”
颖颖那夸张的表演和冰冷的眼神分明是要我彻底死心,可我心底还抱着点幻想,觉得真爱会让她回头。
可要是打官司,我和颖颖,还有娜娜和曼姿,所有我们关心的人都得被拖进泥潭。
我盯着屏幕发呆,手一滑,手机砸到脸上。
娜娜听到动静,醒了,她忽闪着眼睛,问:“侬这么早醒了?看啥子?又是苏婉颖的东西?”
我赶紧把手机捡起来,拿给她看,笑着说:“不会,手续都办好了,不会再有人来刺激我了……就是老王讲冷静期的事体。”
她看着微信记录,把白皙的大腿搭到我身上,轻轻磨蹭,说:“侬勿要装了,侬又在想伊,对伐啦?”
我想扭头躲开她的眼神,可她捏住我的下巴:“我不怕侬想伊,就怕侬心里没有我!”
我就势贴上去吻她:“是伊真心勿要我了。侬勿要多想,我晓得侬对我好,有侬我就满足了。”
“侬还等着伊回头。我不是傻子,侬可以跟伊打官司,拖个半年一年,我陪侬耗着。我在侬眼里,就是个暖床的?”
我一阵心疼,把脸埋在她耳边:“娜娜,侬是我现在唯一的女人。我勿想打官司,也勿想等伊,我会试着忘了伊,真的。”
颖颖把我打得七零八落,可我不能不明不白让她被陈昊毁了。
经历过普吉岛的一役,只有娜娜在我身边值得信任。
哪怕她被枪炮声吓得抖成一团,我也得把她从散兵坑里把她拉起来,把卡宾枪塞回她手里,让她帮我作战。
我又抱着她亲热了一阵,说:“娜娜,跟侬商量个事体,我要去见曼姿,问问清楚颖颖为啥变成这样,侬陪我一起去,行伐?普吉岛的事体,侬亲眼看到的,颖颖勿正常,我不能让伊被陈昊害下去。”
“吴曼姿?那个给侬怀小囡的女人?”娜娜脸色刷地变了,把我推开,“侬心里还放不下伊?”
我不顾她的挣扎,又抱住她:“娜娜,侬勿要怕,侬是我的依靠。我勿想一个人面对曼姿,我怀疑伊跟陈昊有关系。听我讲,颖颖要是真的不爱我了,为了侬,我也要放下那段感情。可我不能让伊不明不白被陈昊洗脑,变成受害者。求求侬理解我的苦衷,我一定要查清真相。”
她一口咬住我的肩头,死死不肯松口,半晌,终于抬头:“哦呦,侬的倔劲儿……我怕侬为了伊拉勿要我,可侬这样讲,我可以陪侬去。”她的脸在我耳角厮磨着,“我陪侬去是一回事,但是伊跟陈昊啥子关系?侬得老实讲。”
我松口气,握紧她的手:“伊以前是陈昊的……搭子,讲陈昊也帮过伊,所以打包票,让我同意颖颖接受陈昊的治疗。现在,我已经信不过伊了。只不过,阿拉不是去吵架,要拉曼姿当盟友,弄清楚陈昊干了啥。侬亲眼看到普吉岛的事体,帮我跟伊讲清楚,证明我没疯,尽量别激动,好伐?”
“侬让我想一想。”
“我晓得侬受了委屈。普吉岛的事体把侬吓得不轻,我不会再让侬担惊受怕了。”
她在我怀里沉默半晌,终于抬头,苦笑着说:“好,我陪侬去。”
我松口气,握紧她的手:“娜娜,阿拉一起面对,我不会让侬受委屈。”
雨小了,我开着娜娜的Mini Cooper,车窗外城市泛着冷光,到曼姿家附近,让我回想起一年前我和颖颖初次来访。
那是颖颖穿淡粉色A字中长裙,搭配米白针织开衫,优雅轻盈,挎着小方包,笑着说:“老公,今晚像去约会,见你的小情人咯。”我拍下她站在欧式路灯下的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配文:“夜色正美,冒险开始。”这些情景恍如隔世,那时候我们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却是那么的恬静,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现在全变了。
曼姿开了门,孕妇裙裹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俏丽的笑容僵住:“泽然,你怎么还带了……她?”
我挤出个笑,尽量让语气轻松:“曼姿,别误会,我带娜娜来不是吵架的,是想跟你商量颖颖的事。”
曼姿迟疑了下,扶着腰点了点头:“哦……先进来吧。”
进了门,闻到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还是和以前一样,身边人却不同了。
曼姿转身往里走,步伐很慢。
客厅的沙发上堆着几本育儿书,茶几上放着个空茶杯,旁边还有个没吃完的橙子,心不在焉地剥得乱七八糟。
娜娜紧跟在我后面,低头抠着指甲,怕曼姿骂她。
我轻碰了下她的手,低声说:“娜娜,勿要怕,阿拉讲好的呀。”
“你们坐,我去倒点水。”曼姿说着,往厨房走去,柜门开了又关,传来玻璃杯轻碰的声音。
我拉娜娜在沙发上坐下,曼姿端着两杯温水过来,放在茶几上。
她自己坐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手扶着肚子,她瞟了娜娜一眼,眼中总有点芥蒂,叹了口气:“泽然,说吧?最近我……你也知道……”
我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盯着她的眼睛:“曼姿,我们是来跟你商量颖颖的情况,她在普吉岛……”我原原本本把那天的事跟她说了一遍,那画面像锯子一样来回切割我的心。
娜娜的手不停地颤抖,低声说:“普吉岛的事,我还没跟讲完。上个月我想跟你一起去,特意跟公司请假。苏婉颖听说我要去普吉岛,肯定知道是跟泽然一起,她的脸就拉下来了,说我第一年只有一天年假,不批。我气不过,直接找老李。’她顿了顿,眼神有点躲闪,“老李那人忒谄媚,二话不说就在OA上批了。我还特意跟苏婉颖炫耀,她没吭声,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皱眉,隐约觉得不简单。
娜娜咬了咬唇,继续说:“过了几天,陈昊私下找我,说如果我介意你放不下苏婉颖,他可以帮忙。还说能安排一场偶遇,让你彻底死心。我当时没多想,就点了头。”
我痛心地说不出话来,缓了一阵,才说:“娜娜有证据,证明她自己策划了那些事。”娜娜攥紧包,头低得更深,手指还在抠,在压抑那晚给她带来的恐惧。
我轻拍她的肩,说:“娜娜,拿出来吧,我们得让曼姿知道。”
娜娜慌乱地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邮件和策划书,仿佛那些文件本身就带着莫大的恐惧,说:“这是陈昊发给我的,要我给泽然看。苏婉颖的策划方案,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她跟画家的邮件,安排表演细节。”她浑身发抖,缓了一口气:“陈昊给我这些,说可以让泽然死心,我以为她策划让别人表演,还想她这么变态,要是让然然看见她和陈昊亲亲热热地看表演,这样肯定会死心。没想到主角居然是她自己……”
“……她自己策划的?”曼姿手里的水杯差点摔碎,身子沉进沙发,脸色苍白:“她上次见我,还笑得跟以前一样,聊广告策划的创意,我以为她好起来了……”她翻开策划书,一边看一边说:“在SM关系里,M才是主导,没M的同意,这些行为都不可能。M随时能喊安全词,S只能在底线范围内小心游走,他才是被掌控的那个……这个策划书写得这么详细,鞭打、穿刺、群交,连失禁都标了‘艺术元素’,这符合SM的规则……可能全是她的主意,陈昊只是配合。”她顿了顿,眼神充满复杂的心绪:“我在美国学心理学的时候,讨论到BDSM社区的案例,像Folsom Street Fair,Sub会跟Dom签协议,精确到每根绳子怎么绑。颖颖的策划书,跟这种协议没啥两样。”
“关键是她为啥要这样策划?”我心一沉到底,这样的解释让我更加难受,问:“想让我死心,方法多得是,为啥这么极端?她以前连吵架都不舍得大声,哪会搞这种……变态的事?”
娜娜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惧,看我像看一个魔鬼:“侬跟苏婉颖以前在玩啥鬼名堂呀?侬是不是也有一份?”她身子躲到一旁,似乎想象到那样的画面。
我赶紧拉住她:“娜娜,不要乱想!我从没碰过这些东西!颖颖以前……她就是个爱读书、爱练瑜伽,我根本不晓得她会变这样!”
“也许她在释放本我,潜意识的性幻想和需求。”曼姿咬唇,又翻了页策划书,说:“用身体和性爱作画,跟后现代艺术有关,可能是她艺术潜质的发挥。她是优秀的设计师,SM关系的把握,恐怕已经超越陈昊了。”她抬头,补充道:“有些行为艺术,像Rhythm 0,艺术家让观众摆布她的身体,有人拿刀威胁,有人脱她衣服,她说这是净化,是救赎。还有个Interior Scroll,用裸体和性表达潜意识,也被骂变态,可她觉得是找回自己。颖颖的表演,可能也是这种极端表达,想用身体说点啥……也许是她对自己的救赎。”
“啥?救赎?别忘了我也是学艺术的,是苏婉颖的师妹。”娜娜冷笑一声,打断她,说:“我在英国留学,SM也听说过,可作贱自己到这地步,还真没见过!有个人把脏床单摆出来当艺术,报纸骂她堕落恶心,说她哗众取宠,可她也没像苏婉颖那样!那种恶心的……你管这叫救赎?”
“颖颖的另一个人格,可能是她压抑的创伤,婚姻的裂痕、工作的压力……”曼姿声音低下去,手按着肚子:“她可能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跟过去和解,重新定义自己。SM和艺术是她的出口,这不是自我毁灭,是自救。我见过案例,有个女人被家暴多年,通过SM学会掌控身体,重拾自信。颖颖可能也在找这种……”
“我亲眼看到她那样,吓得睡不着,连公司都不敢去,看见她就浑身发抖。泽然被保镖打,你晓得她有多可怕?她作贱自己,用这个来折磨泽然,你还维护她?”
“你不要乱讲!”曼姿抬头,眼中闪过怒意:“SM是双方同意的,颖颖的策划书证明她是自愿的!阿布拉莫维奇的艺术也被骂变态,可她坚持用身体说话。颖颖可能是用这种方式找平衡,你不懂就别说作贱!”
娜娜气得站起:“平衡?她在台上当众被三个男人搞,喊‘主人’,你还觉得她正常?你是不是跟陈昊一伙?”她眼眶红了,声音颤抖:“我看着她那样,像看到鬼,你晓得那种恶心感伐?”
“你们别吵了!”我头痛欲裂,揉着太阳穴,转向曼姿,“我现在只想知道,她这样是不是陈昊洗脑的结果?我要怎么挽回她的心?”我声音哑了,想到颖颖的玫瑰香便刺得我心痛,“我看过点心理学,什么梦的解析之类的。国外有邪教的事,像那些教主用催眠控制人,让人觉得自毁就是救赎,可其实是中了圈套。陈昊的‘治疗’,催眠、SM,会不会是他在搞鬼,扭曲颖颖的意志?”
“伊都这样了,侬还想挽回伊?”娜娜猛地回头,尖着嗓子质问:“侬根本勿想跟我在一块,拿我当替身!我陪侬来,拿着这些脏东西,侬还想着伊!我在侬眼里算啥子呀?”
“不是这样!我只是不甘心看她这样,我爱她,就算她离开我,我也希望她幸福,不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咋办,人性的释放,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曼姿沉默半晌,低声说:“救赎的路,每个人都不一样,颖颖选了这条,我们看不懂,可她可能觉得是出路。我……我以为陈昊在帮她,可现在,看起来他没起到好作用……”她手捂着肚子,哭了出来:“我们可去找心理学专家咨询一下,重新看看她的状态。”
我苦笑:“专家?陈昊不就是个专家,你还打过包票。”
“侬别逼伊呀,伊怀着的可是侬的小囡。”娜娜语气软了点,“国内的专家阿拉信不过,我们可以去日本,实在不行去美国找专家。我就不信陈昊跟国外的专家也有勾搭。” 娜娜的眼神中燃起了一股斗志,那个飒爽的女孩又回来了,“我找人查查,伊不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吗?日本的导师是啥人,去摸摸伊的底细。”
曼姿抹掉泪,说:“我到陈昊那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你给我点时间。孩子的事,你别忘了。”我点头应承,带着娜娜离开。
细雨落到车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像一层油膜,总刮不干净。
我攥着娜娜的手:“谢谢侬,我只想晓得伊还爱不爱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自己这关过不了。”
她惨然一笑,粉拳捶在我的胳膊上:“侬真是个倔得像头牛。”
不顾娜娜的劝阻,我把爷爷留给我的静安寺老公房委托中介挂牌出让。
那房子是我们全家生活过的地方,虽然只有五十多平,但是我从记事开始的全部回忆。
这里地段金贵,推开窗就是闹市。
刚挂上网,中介电话就响个不停,看房的人络绎不绝。
市场虽然活跃,价格却压得很低。
有人嫌房子老,有人嫌房子小,报价一个比一个狠,最离谱的开到三百五十万。
我一咬牙,最终以三百九十万卖掉,签合同时手抖得笔都握不稳。
交房那天,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用手机把每一个角落都拍了下来。
有爷爷抽烟不小心着火熏黄的痕迹,有我小学时做科学实验撞出来的洞,爸爸妈妈给我刻的身高记录。
想到这些年的一切,我的心都被掏空了。
娜娜气得把我数落了一顿:“钞票多少不是问题,我不是心疼侬十万廿万,可侬这样做不对头!那是侬爷爷留下的,侬怎么能说卖就卖?侬对得起伊伐?”如果颖颖此时还是我的妻子,她会怎么说?
我不禁问自己。
我要转给娜娜转一百万,还她拍画的钱,她瞪我一眼,死活不接,拉着我的手:“那钞票是我自愿出的,勿兴还的。侬跟我算得这么清爽,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我拿她没办法,长叹一声:“娜娜,我欠侬的,真不是钞票能还清的。”
我本打算用这钱一部分给颖颖补婚房的楼价,按老王的算法,浦东婚房卖了平分后我得补她二百多万。
剩下的那点,我想拿去炒加密币,这是颖颖一直反对的事。
她老说,赚钞票要靠真本事,这种起起落落的事不做准的。
每次打开交易软件,脑子里全是她在民政局的冰冷的面孔,哪还有心思看K线。
娜娜倒是蛮有兴致,她跟我规定,本金必须有限定,亏光了就亏光了,不兴再往里边填。
她又带我去医院做了详尽的体检,这才放心。
公司那边,我递了辞职信,副总裁没有批。
大老板直接把我叫去办公室。
他皱着眉喝了口水,说:“Gregg,听说你最近感情出了问题,年轻人有点事不奇怪,总不能为这个辞职吧?”
我低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苦笑着说:“不全是这些,我现在心情实在应付不了工作。”
他叹口气,说:“你跟了我快五年了吧,大学一毕业就来了。公司呢,从草台班子到快要上市,你也算元老了。你这样走掉,期权就没了,多可惜。”
“Victor,我感激你这些年的照顾。当时就招了我一个应届本科生。”我有点难过,抬头看他,说:“可我现在……真撑不下去了。”
“我本不该问,是不是因为你现在那个有钱的小女朋友,婚姻才破裂?”
我想到颖颖,几乎无言以对,只能说:“这事没那么简单。我想,不能因为我,影响公司业务。”
他叹口气:“要不你先休息休息,在家办公,公司有事让部门的人找侬对接。过段时间,想清楚了再定。”
Victor是个美国海归,回国创业,那会儿公司才十来人,挤在徐家汇的破房子里,服务器老是宕机。
如今融资已经到了D轮,很快就要上市了,办公室早已搬到浦东。
他还记得当年我加班改代码到天亮的事。
他见过颖颖,婚礼上还送了我们一套茶具,说小夫妻恩爱得让人眼红。
现在,一切都变了,我只能低头:“谢谢老板,我不想拖后腿。”
最后,他给了我一个月在家办公的安排,让我缓缓心情。
娜娜知道后,坐在床上,抱着抱枕瞪我,又数落我一顿:“男人不能没事业!侬这样,算啥?成天窝在屋里,像个废人!”
她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戳我的脑袋,她自己每年可以从美国的家族信托基金拿不少钱,银行卡里钱多得花不完,可还是去干几千块的广告公司工作,说是不能跟社会脱节。
她靠在我肩上:“我不会嫌侬没钞票,是怕侬把自己搞垮。”
过了两天,她又跟公司请了一个月假,一半是因为普吉岛的事——她根本没法坦然面对颖颖,说每次见到她就会浑身战栗;另一半说要陪我。
既然她爹是集团董事长,广告公司的工作对她来说就是玩票镀金,那个李总把她当公主捧着,请假秒批。
那一天,娜娜嫌我只会做本帮菜,非要自己在厨房忙活,给我做意面,酱汁溅了一身,骂骂咧咧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她端着盘子过来,瞪我:“侬笑啥?吃侬个脑壳!”
我拉她坐到腿上:“谢谢侬陪我,我真不晓得咋样谢侬。”
她哼了一声,靠在我肩上:“侬勿要垮,我陪侬熬过去。不过侬要打起精神,日本签证已经弄好了,订好机票,阿拉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