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生会忙得脚不着地一个月,总共就见她两次。”
吴思屿伸出两根手指,“其中一次还是在521偶遇的。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老老实实上课,教室门口多站两分钟都能跟她打声招呼。”
李浩然:“你不是天天往宣传部跑吗?她不干活啊?”
按计划进行应该是——二人一起加班到深夜,为了游园会的海报或地图争论半小时,然后一起踏上甜蜜又合理的回宿舍之路。
要是沿途再吃点夜宵甜水,情绪再烘托一下……
结果,别说甜水了,连人都见不着。
宣传部简直是个兔子洞。杂物成山,神秘画室……人在哪出现都合理。他连文稿都找不着,更别提人了。
更惨的是,因为驳回方案次数太多,吴思屿快被列入“宣传部黑名单”了。
他咬牙:“我怀疑宣传部全员都在躲我。”
就连宣传部部长都不正眼瞧他了,见他就是多愁善感地看远方说:“哦你又来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就是。
……
李浩然见他开始抓头发,连忙说:“这不还有一天的游园会嘛!你看过她的站岗安排了吗。咱有空了就去她旁边玩几轮,赢点小礼物,逗逗她开心嘛。”
吴思屿没作声,眼神有点空。
要你说,早就看过了。
很快,他们抵达仓库,刚一靠近门口,就见秘书长庄雅双臂抱胸站在门边,推了推眼镜,冷冰冰地开口:“这里已经搬完了。”
然后给这出逃半天的两个小伙子安排最后的任务:一大箱物料,更远的地方——宣传部,321。
二人又一阵好走,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
吴思屿看着那一大箱要搬的东西直发愣。
乒乓球社的游戏挺有意思,趣味乒乓球。
设置了四条赛道,是一场筷子夹乒乓球的趣味竞速。
参赛者需一边夹着球,一边闯过层层关卡,用时最短者获胜。
乒乓球社的主持人是个雀斑女生,说话贼有劲儿,一直拉着人在展示他们的奖品有多豪华,劝他们来参加,不停地指着头顶的横幅:“看到没?乒乓人这届游园会的宗旨就是——认认真真打球,踏踏实实送礼!”
还补充说就连乒乓球都是九十块三个的高端货。
“那种便宜球,筷子一夹就爆了,咱们可不行,得讲究质量!”
莫忘快被这个鬼乒乓球气死了——又圆又硬,怎么夹都不听话。球一掉地上,就跟小鱼越狱似地钻进水里,在人脚间窜来窜去。
主持人眼尖,一看莫忘的球飞了出去,立刻尖叫重复:“三十一个!三十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莫忘扔下筷子,边腹诽边猫着腰在人堆里穿行,躲着来来往往的鞋底,一路狂追那颗的“三十一个”。
游园会的现场,操场上十分热闹,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吴思屿和李浩然合力抱着一个大箱子,一人扛着两角,彼此被箱体挡住,谁也看不见谁。
这箱东西是一个社团的奖品,要送到他们的摊位上。
越是接近送货的终点,吴思屿的眼皮就越是隐隐发颤、好像要起跳。
到处都是人人人人人人、人太多啦。
“……”
“……”
吴思屿面朝箱子、倒退前进,李浩然在后方小心翼翼地掌握方向。
他们像盲人骑象一样穿越人群,吴思屿回头看路的频率提高,一步一回头,李浩然和纸箱面对面,虚空狂喊:“借过、借过——!”
两分钟走十步,他们路过一个很不妙的摊位,里面的人在玩撕名牌,脚步身体挤兑、摔倒碰撞挣扎的声音传来,不去看都知道很激烈。
“……”
“……”
终于,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像吴思屿和李浩然期待或者是不期待的那样——墨菲定律。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撕拉,一个被淘汰掉的男生带着尖叫、猛地从摊位中被甩出来。
六七十公斤的惯性,不偏不倚,那人猛烈的颤颤巍巍撞上了李浩然微弱的颤颤巍巍。
李浩然半个身子失去了平衡。
这颤颤巍巍像是果冻,传到箱子上,又从箱子传到吴思屿身上。
……
…………
………………
干,吴思屿和李浩然都知道要完了,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要完蛋的事情更像是多米诺骨牌摔倒。
第一张牌,李浩然被撞得重心歪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倒,手里的箱子被甩得高高一扬。
箱子没盖严,里面的东西开始掉出来几个,像是犯罪预告的名片。被砸到的人开始注意到这边。
吴思屿因为李浩然突然的卸力,跟着失控。所幸箱子只大不重,他还试图调整,只需向右后方跨出几步也许还能稳住。
就在他迈步的瞬间,右腿猛地被什么绊住了——是人,是个只到他膝盖高度、躲闪不及的矮人。
……
莫忘也没想到,视野中预判好轨迹的人脚,突然发疯,脚后跟朝她踢来——她明明离那倒霉球就差一点。
三十一个,有缘无份……
而踢她的人像大山一样摔倒,她抬起手来护住头,胳膊肘屈起的瞬间,顶到大山的侧边一角。
硬碰硬。
她挺痛。
……
被绊的吴思屿管不住重心了,身体向后,仰倒。
倒地前,他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箱子腾空飞起,本能地一侧身,试图用手臂和手腕迎向地面冲击,在那之前,后腰又撞上一个相对尖锐的东西。
“……”一声闷哼,他所有的试图都失败了,而且好痛。
开始有人尖叫,因为有人相互碰撞又一起摔倒。又因为看见飞天箱子和漫天的粉色橘色玩偶,尖叫止住。
好像下雨、或者是砸冰雹。
没摔的人人人人人们听见呼喊、纷纷抬头去看,结果是下玩偶雨,接住一个两个狐狸兔子,深感幸运,嘴角浮出笑。
……
彼时林宜霈正专注地透过取景器跟拍莫忘的背影,没跟太紧。
人影躲闪错开间,她的视野外,那个飞天箱子正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命中注定般地朝她砸来。
……
“砰——”
多米诺骨牌的坍塌以这一声响为终点。
箱子落地,兔子玩偶和狐狸玩偶像雨一样洒满一地。
四张多米诺骨牌——
李浩然踉跄几步,没摔,愣愣地看着飞天乱象,嘴里喃喃:“我的老天……”
吴思屿仰面倒在地上,一手平放,另一手按着腰侧,仰头望天,一脸放空:“天好蓝……”
莫忘蹲下抱头:“呜呜,球好弹……”
而林宜霈被敞口箱子关住,而后箱子发出尖声惨叫:“——我的相机!!”
与此同时,操场上,舞台前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紧凑炸裂的音乐,猛地响起,有排山倒海的气势——街舞社的表演马上开始了。
人人人人人人之间,更乱了。着急看表演的无关路人像是失忆症,忘了一秒前的玩偶闹剧,潮水一般匆忙向操场中心的舞台游移过去。
“……”
“……”
“……”
“……”
莫忘看见人脚交错成一片重影,耳边声音是千丝万缕的混乱,好像走马灯。
她对游园会的设想,怎么可能会有脚之树林、飞天玩偶和尖叫箱子这一趴。
……
“嗬!”撕名牌的肇事摊位里又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张舒漫,宣传部的。
她听见外头一阵碰撞和尖叫,赶紧冲出来,第一时间扶起箱子里的人,离她最近的林宜霈。
“宜霈!有没有撞到哪里?”
林宜霈正仔细地捧着相机,翻转来去:“只是遮光罩碎了一点……还好还好。遮光罩便宜。”
箱子很轻,只是把她吓得往地上一倒,压了一下相机。
李浩然捡起乒乓球,塞回莫忘手里:“什么破球,追得跟命一样——没事吧?”
莫忘瞪着他,举起那颗球,学着主持人的语气:“三十一个!”
李浩然啧了一声,把吴思屿拉起来:“你呢?摔哪儿了没有?”
吴思屿轻巧地翻身站起,拍拍身上灰,摇头,然后转头向莫忘,“刚刚是不是踢到你了?对不起,你没事吧?”
说着,他注意到莫忘手指头上鲜艳跳脱的颜色。
莫忘注意到他的注意,把手和球都藏到身后,只摇摇头。
李浩然凉凉地开口:“啧,我上回见这种彩笔指甲,还是在幼儿园。”
莫忘哼了一声:“你还挺懂。”
李浩然歪起一边嘴角,笑道:“我怎么不懂?镶钻的、法式的、猫眼的……你这个连纯色都不算。保安——这里有个小学生!”
吴思屿干巴巴地补一句:“……挺好看的。”
林宜霈拍着手过来,挺身而出:“你还自豪上了,美甲变态男,还好意思侃侃而谈!你不会做了什么裸色打底吧,手指头伸出来看看!”
李浩然给林宜霈甩了个白眼:“我这叫经验丰富,懂女生,别的男生想请教都来不及。是不是,屿宝?”
莫忘躲到林宜霈身后:“宜霈——你刚刚好像差点被箱子吃掉了。”
这时候混乱中冲出来一群人,一边道谢一边弯腰捡玩偶。
箱子“送货”的目的地就在乒乓社隔壁,那边的社员听见动静,看见玩偶在天空飞,着急忙慌地全员出动。
学生会这边几个人互相搀着、拍着灰,看着玩偶被迅速回收干净。
最初的肇事者,正一脸懵,站在四人边缘不敢多说一句话。众人看过去,居然是认识的。
李浩然一把逮住那家伙,抬手就把他脑袋锁进胳膊里,咬牙说:“哟,好巧啊——则豪,不干活,跑来这儿玩撕名牌,有够没用哈,被扔出来了?”
许则豪,他们秘书部的。
许则豪连连拍打他手臂求饶:“对不起兄弟姐妹们——我请你们喝奶茶!加珍珠加布丁!”
林宜霈气得跺脚:“我要喝两杯。”
张舒漫一把拉住她:“哎呀,奶茶之后再算账,我们先去看街舞社!”说完,又朝莫忘使了个眼色,“快来。”
许则豪双手合十,一脸诚恳:“你们去看,小的这就去买。”
没有人有异议。
张舒漫拉着林宜霈转身就走。
莫忘却站在原地没动。吴思屿察觉到了,回头:“莫忘?”
众人回头看她。
“你们去吧,我不看了,也不喝了。”
吴思屿近一步,问:“你是不是脚又扭到了?”
莫忘后退,摇摇头。
他又说:“你不是说——最期待街舞社的表演吗?怎么不看了?”
莫忘没回答,低头甩下一句:“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一头扎进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剩下的四人见她脚步轻快利落,只有些纳闷。
张舒漫只当她真有急事,没多在意,摇着林宜霈的手臂:“快走吧,街舞社真要开始了,等会站不到好位置。”
林宜霈被她拽着往前走,回头频频张望那边的三人。
李浩然看见吴思屿擦红的手肘和手掌,又见他另一只手揉着腹部,忍不住说:“你才是,摔那一下,没事吧?”
吴思屿的目光还追在莫忘的方向:“刚刚是没事……现在,有点痛了。”
李浩然撇撇嘴,拍了拍他的肩,一边拽着他往舞台方向走:“别看了哥们,真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