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桌子拼在一起，摆满几乎要掉落的菜肴，一女子大快朵颐。
香草烤羊肉、木果塔的香甜结合、面包、蔬菜派……她似要吃尽店内库存，来自伊尔达利亚的褐肤女恶魔普兰，狼吞虎咽。
“……你还真能吃。”
同席的里昂愕然道。
他未碰任何菜肴，仅半眯眼注视豪迈清盘的普兰。
“啥？皇都可不是常来的地方，不吃白不吃，对吧？还是『恶魔皇帝魔王大人』请客。『不吃也能活』和『想吃美味』是两码事。喂，再来一份！”
闻言，墙边探出半张脸的女子惊跳，匆匆跑向厨房传话。
魔王与对他出言不逊的女恶魔组合，本就扰乱营业——更别提这种身份的客人本不在预期——因此二人被安排在隐蔽桌位。
普兰清空半数盘子，终喘口气，稍平静。
“喂，老大，问个问题行不？”
“……我给你们的时间，爱干啥干啥。”
自普兰说“带我去好吃的店”后，未正经交谈。里昂再扫一眼清空的盘子。
大小逾十个盘子被扫平，她仍若无其事。里昂略退缩，却面不改色冷静回应。
“那我不客气了。老大为啥没跟我搞那啥＜主従之仪＞？”
＜主従之仪＞……禁忌仪式，束缚灵魂，化为忠实奴仆。
盲目服从主人，为之不惜牺牲他人，堕落契约。里昂所化的女恶魔皆行此仪——除普兰一人。
“……想让我对你用？”
“扯淡，谁乐意把灵魂献给花心老鬼。但……老实说，老大没我也能干掉那时的伊琳娜。我还输给了她。虽说我被你们抓纯属巧合……但为啥不抹我记忆，却把我变成恶魔？”
普兰长久疑惑。
有阿玛莉亚与艾玛暗藏，战伊琳娜前胜负已定，她本无必要。
虽有试探伊琳娜实力的成分，但里昂应能单胜女帝，普兰确信，誓下次必问。
“嗯。”
里昂略踌躇，思量后答。
“……你的眼睛。”
“眼睛？”
“那时的你……被世界夺走家人，充满恨意、放弃……与愤怒支·配。如同当年的我。”
里昂之言，令普兰忆起被他侵占之初。
他探她过往，称能懂其痛，她当时不信。但……却无法断然拒绝他的魔道诱惑。究竟为何？
“……你说过你家人也被杀。”
“嗯。”
言及此，里昂终伸手取面前葡萄酒，浅沾唇品。
“愤怒是重要武器。但仅·凭·愤怒，复仇无望。硬要说，看到同病相怜的你，我想赋予你力量——仅此而已。”
里昂称无深意……普兰却瞥见他眼底复杂情感，静静移开视线。
此男绝非“正义”。亦无伪·恶·之意。他超脱此等维度。正邪无关，仅贪婪忠于自我。
然。
若以人类感性度过四百年，其艰辛可想而知。他不刻意强调，话语中藏的“人性”与偶露的幽暗激情，奇妙地让普兰舒心。
“我没资格说别人，但老大也够呛。”
非善人。他以自身目的为先。
非温柔。为达目的，他不惜践踏他人。
但在如此世界，他确以最少损害，实控皇都。普兰重新评估里昂。
“变成恶魔没办法。但你让那任性大小姐活着，给了我能接受的落脚处。没有她……没被你变成恶魔，我还在泥坑里。盗妃团，我的家人也是。……所以……”
似不惯此言，却清晰道。
“谢了……”
普兰静向里昂低头。
午后博术之间，诡谲寂静笼罩。
“……”
“……”
男子不语，屋内另一女子亦无声。
里昂被召至此，女子理所当然要求膝枕。
此后无话、无事，仅时间静流。
“……喂。”
“……”
女子似醒，闭目，陶醉于里昂大腿，娇小身形难信成年。
天使般安详，她是皇都顶尖魔术师、“导师”——琉西恩·弗利耶。
“……这算啥玩笑？”
“主人……再等……一下……”
话音落，博术之间门开。
“咚”一声，小脚步响。步幅、节奏，皆与里昂膝上闭目女子惯常之音无异。
然。
门后无人。琉琉在此，无幻术掩藏迹象，无生命气息、心跳，仅幽微气场摇曳逼近——至里昂五步处，骤消。
琉琉略不满低吟，微睁眼。
“……不行……为什么……”
星空之瞳望向“某物”应在之处，再看里昂。
似盼反应，但里昂无法视精灵，此要求略苛。
“用＜念动＞练移动物体？”
“不是……＜精魔召唤＞……给精灵短暂生命的魔术……主人记得琉琉成为你所有物前说过的话吗……？”
那是琉琉与里昂初遇于酒肆。
她述人类寿命与精灵，里昂决意收她之日——
“恶魔是具意志的『魔力』，有自我魔素生物。精灵是『意志』本身。生物概念具现。有人相信，它便存在。自生物诞生，精灵即存……”
——言至此，琉琉道明今日主旨。
“刚开门的……是琉琉创造的新精灵……用＜精魔召唤＞……创·造·召·唤·精·灵……但……中途……崩了……”
“……用精灵造精灵？”
里昂不明，反问。
“嗯……＜精天城塞＞……＜精天模写＞……＜精魔召唤＞……三术式融合……从无到有想象……创·造……克服琉琉们的弱点……拟似生命……灵魂原理……解析……嗯……”
琉琉舌头渐不利，呻吟般沉默。
“啥意思？”
“……呼……呼……”
追问无应。少女已于里昂膝上安睡。
似极疲惫，微张小嘴淌涎。
“……耗魔到睡着？到底研究啥？”
唯一知答案的少女，已入梦乡。
她醒来，已是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