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幕间9)庆子的回想

我以美发师的身份埋头苦干,二十八岁时终于实现了独立的梦想。

多亏了富裕的岳父援助,我在同行之中算是相当幸运的。

“ Salon de Kay”刚开业时,主要都是以前雇用时的常客,但随着新客人的增加,以及这些客人带来的口碑,连锁性地增加新客人,经营开始上了轨道,是在开业将近一年后。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广濑夫妻。

广濑麻沙美是先成为常客的人的朋友,经由这个关系被推荐过来的。

她明明已经二十多岁了,却有着让人觉得稚嫩的可爱感,是个连同性都会想保护的女性。

我原本以为她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帅哥,没想到是个非常平凡的男性。

不过,无论外表多么洗练,对于不擅长应付自信满满、感觉很受女性欢迎的类型,他都给我留下了好印象。

她丈夫名叫祐,是个温和的人,从言语和态度中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真的很珍惜妻子,仿佛会流露出内在的温柔。

我只有在来接麻沙美时,才会跟他们夫妻俩见面聊天。

虽然次数一只手就数得出来,但在我眼中,广濑夫妻是理想中的夫妻。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店的位置离车站的闹区有点距离,靠近闲静的住宅区。

这对女性客人来说似乎是个优点,客人数稳定地增加。

开店一年半后,某本女性杂志的美发院特辑,刊登了一篇小小的报道介绍我们。

以此为契机,客人倍增,变得忙碌起来。

光靠增加员工来应付客人还不够,于是我们改成完全预约制。

除了每周一次的公休日,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每一天都很充实。

然而,生意兴隆并非只有好事,也会发生烦人的事情。

如果是新的采访申请,或是美容用品厂商的业务员上门推销也就算了,但也有全国连锁集团来挖角,或是提出可疑的投资,其中甚至有男性表示想跟我交往……

随着客层增加,纠纷也跟着增加,为了应付难缠的奥客,甚至需要聘请律师。

明明想做美发师的工作,但本业以外占去时间的事情也增加了。

最消耗精神的,应该是热情的女性客人对我的追求吧。

我原本就知道自己是比男性更受女性欢迎的类型。

学生时代虽然没交过男朋友,但相对地,每年都有女生向我告白。

也有人强硬地向我求爱。

那或许是因为我说过“我不太擅长跟男人相处,所以不会想马上交男朋友”这句话,被别人曲解了。”

在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就外遇了。

妈妈跟他离婚——她跟我一样是美发师——之后,我们两人相依为命。

妈妈即使上了年纪,依然年轻美丽,追求她的人很多。

不过,包括爸爸在内,她的男人运似乎很差。

交往之后,对方不是欠了一屁股债,要她帮忙还债,就是发生肉体关系后,突然变成家暴男。

妈妈第一个再婚的对象是补习班经营者。

他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只教附近小学生预习和复习的小型个人补习班,之后挖角优秀的讲师,专攻私立国中入学考试,扩大了规模,是个能干的补习班校长。

他的长相不差,总是充满自信,我也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他工作能力很强,也很重视家庭,乍看之下是个完美的人。

即使我进入小学六年级这个难搞的年纪,他也对我很好。

至少比之前那些追求妈妈的男人要好得多,看起来像是努力想当个好父亲。。

我一开始无法适应家里有男人的生活,所以和他保持距离,但父亲愿意买衣服和游戏机给我,我渐渐地对他敞开心房,毕竟我是个小孩子,这也没办法。

然而,他的本性是会不断对小学女生做出性行为的邪魔歪道。

从我放松戒心开始,他一有机会就碰触我的身体,想拍下我毫无防备的模样,有时还会在我换衣服的时候打开门,然后装傻地关上门。

幸好我已经不是会跟他一起洗澡的年纪了。

再婚过了半年。

那天妈妈说她下班后要和美容学校时期的朋友吃饭,爸爸也因为工作而晚归。

我长期在单亲家庭长大,再婚之后也因为双方都有工作而习惯一个人独处。

我一如往常地独自吃完饭,洗完澡,写完作业,准备好明天上学的东西,刚躺下不久,爸爸就无声无息地闯进我的房间,对我伸出魔爪。

到了小学六年级,我已经具备一定程度的那方面的知识。

当时,身高达到155公分的我,在班上算是高个子,身体也逐渐发育成熟。

根据我后来听到的爸爸的供述,他想在我继续成长,变成大人之前,把我占为己有。他就是基于这种自私的理由,对没有血缘的女儿伸出魔爪。

他至今为止下手的对象,不是缺乏性知识,就是被补习班老师和学生这种关系束缚住的女孩子,和我不同。

或许是因为我下意识地把妈妈当成负面教材。

我养成了对男性抱持戒心的习惯,所以对爸爸最近的言行举止抱持着不信任感。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认真地抵抗了扑上来的爸爸。

我知道自己在力气上敌不过他,所以首先大声呼救。

我咬住他想捂住我嘴巴的手,用指甲抓他,甚至拔他的头发。

母亲因为担心还只是小学生的女儿,所以比预定时间提早回家,她注意到骚动后,以为是丈夫有了情妇,所以闯进家里——听说以前真的发生过这种事。”

实际上,是丈夫和女儿在床上扭打成一团,脸上还多了好几个瘀青和伤口。

我第一次看到母亲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母亲毫不犹豫地朝父亲的胯下踢了一脚。

她无视痛苦呻吟的父亲,迅速报警并逮捕他。接着,父亲的其他罪行也一一曝光。

离婚手续也顺利进行。

母亲认真地向我道歉。我很庆幸自己在母亲回家前守住了贞操,但也仅止于此。

母亲说“我受够男人了”,至今仍拒绝所有追求者,但她在大约五年后再次结婚。

对方比当时四十岁的母亲大了二十岁,从我的角度来看,他甚至可以算是爷爷了。

据说他原本是美容院的常客,妻子过世两年后,他偶然遇见母亲,从此一直爱慕着她。

当时母亲才刚离婚不久,所以没有那个心情,但对方持续追求了将近三年,母亲似乎就认输了。

新的父亲是知名和菓子店的第二代继承人,是个善良的富二代。

虽然作为经营者并不优秀,但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是个好到足以弥补我至今为止的不幸的好人。

多亏如此,我才能进入自己希望的科系就读,开店时也获得了不少援助。

虽然只有一个继兄,但他没有继承店铺,而是定居在意大利当厨师,几乎音讯全无。不用应付继亲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顺利地当上美容院店长,但人际关系却让我感到困扰。

只要明确地用言语和态度拒绝追求我的男性,他们就会乖乖离开,这样还算好的。

像是常客的男朋友,或是有家室的其他美容院店长。我不会特地去踩这种地雷。

问题在于占了九成以上的女性客人。

指名制度会受到很多限制,所以没有采用,但老实说,我很高兴她们会希望由我负责。

和大多数女性客人聊得来,如果能和她们成为朋友,让她们成为常客,对店里来说也是好事。

就算关系再好,终究是店家和客人的关系。我希望彼此不要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一点。

要不要一起去之前电视介绍的热门景点?

光是在工作时的有限时间聊天还不够,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聊天。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

可以让我去一次你那家很棒的店长家吗?只要一次就好。

我这么忙,哪有那种时间。

假日不是在家里睡懒觉,就是看美容相关资讯,一天转眼间就过去了。

这些女性完全不考虑我的情况,不断提出邀约。

因为对方是客人,我只能带着笑容委婉地拒绝,以免发生冲突。

如果是说客套话的人,我就能理解。

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两个女性完全不放弃,纠缠不休地试图拉近距离。

电话、网站和SNS都只有店家的资讯。

我绝不会透露自己的联络方式和住址,总是小心地避免和对方有进一步的接触。

或许是因为我身边没有男人,还传出我其实喜欢女生的谣言,所以有些人开始想和我发展出超越店长和客人之间的关系。

有个同事告诉我,有人在社群网站上写了关于我的事情,但我根本不想看。

有些客人和我感情很好,后来却发展成类似跟踪狂的行为,麻沙美也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那种夸张事情的人。

但越是乖巧、越是不擅长发泄的人,或许越容易钻牛角尖。

在我看来,她明明那么受丈夫祐的宠爱,却对我这个女生抱有恋爱情感,这让我无法理解。

我只是讨厌那种心怀不轨、认为女人必须服从男人、观念落伍又家暴倾向的男性罢了。

我的初体验是在就读专科学校时。

在聚餐后错过末班电车,于是去了同班同学(男)的公寓,趁着酒意推倒对方,和他做了那档事。

对方是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乖巧男生。

当时我莫名地欲火焚身。结果,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了。

换句话说,我不是女同性恋,非常正常。

然而,就算她一脸陶醉地对我说“庆子小姐才是我的真命天女!请接受我的心意吧!”,我也无法接受。

我郑重地拒绝了她的告白,结果她反而变本加厉。

我因为有事不在店里时,她会一直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会去上班。

她会从斜对面的咖啡厅一直观察我,甚至会在打烊后埋伏,我也只能稍微凶她一下。

她当时说“我知道了”,乖乖地离开了,我也就放心了。

因为我也认为她只是我的客人之一,只要好好沟通,她就会明白。

然而,我无法理解做出这种事的人的心理。

她的心中似乎被扣下了某种扳机。

我在店休日睡到很晚,随便吃了点东西,懒散地度过一天后,门铃突然响了。

麻沙美来了,她拖着一个大型行李箱。

我惊讶又慌张,总之想先听听她怎么说,于是请她进来了,但这是个错误。

“庆子小姐不能和我交往,是因为你有老公吧。果然即使是女人,外遇也是不道德的。

不过,请你放心。我有好好离婚了。”

麻沙美笑容满面地如此说道,我无言以对。

她似乎将我的沉默视为默认,心情大好地继续说下去。

“嗯——虽然是第一次进来,不过这房间真不错。两个人住起来绰绰有余,而且也够宽敞。

不过,有点乱呢。角落也积了不少灰尘……不过庆子小姐这么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就由我来照顾你吧。家事也好,其他事也罢。相对地,希望你偶尔也能疼爱我一下……”

麻沙美宛如少女般,双手捧着泛红的脸颊。

高中和短期大学确实都是女生。听说她之所以选择女性居多的公司,也是因为不擅长与男性相处。

一开始,我也觉得我们似乎很合得来。

话虽如此,是否选择同性作为替代对象,这一点便清楚地分出了高下。

在青春期被继父侵犯,即使不至于造成心灵创伤,也对她造成了强烈的影响,使她无法接受自信满满又自我中心的男性。

剩下的只是以工作为优先,疏于交往罢了。

如果能遇见像现在的继父这般温和的男性,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就这层意义而言,麻沙美能遇到好对象,甚至让我觉得羡慕。

要离婚是她的自由,但不问我的意愿就跑来,只会给我添麻烦。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我没去美容院的日子,以借用洗手间为由溜进办公室,偷走丢在垃圾桶里的信封——之所以没有撕开而是揉成一团,恐怕是员工嫌麻烦的缘故——然后得知了我的住址。

麻沙美兴高采烈地畅谈着两人的未来蓝图,我的内心却与她成反比,逐渐冷却。

我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用冷静的声音叫她离开。

然而,无论我怎么苦口婆心,麻沙美始终不明白我有多困扰。

明明说着同样的日语,却无法沟通,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受到父母和丈夫疼爱的她,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心意会被糟蹋。

难得的假日,光是应付她就快过完一天了。

过去曾有其他女性发展成类似跟踪狂的情况,当时我曾找警察商量,但警察表示不介入民事纠纷,光是造成困扰是不会行动的。

除非发展到暴力或破坏行为等实际受害的程度,否则他们不会处理。

当晚,我彻底无视麻沙美。

见我不予理会,麻沙美开始啜泣,但我还是不为所动,径自窝进寝室里睡觉。

如果她就这样死心离开就好了,但麻沙美似乎意外地顽强,或者该说她拥有我无法理解的精神力。

隔天我下班回家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麻沙美笑容满面地迎接我,仿佛昨晚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不只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还重新布置过,餐桌上还准备了仿佛在庆祝什么似的豪华大餐。

我直接窝进寝室,联络介绍麻沙美给我的朋友,请他转告麻沙美的父母,要他们立刻来接她回去。

隔天一大早,麻沙美的父母和姐姐夫妇从栃木的老家过来接她,一番争执之后,麻沙美被带走了。

他们似乎连离婚的事情都是第一次听说,幸好麻沙美的家人都是正经人。

然而,一周后,麻沙美逃出老家跑来找我,于是我决定搬家。

毕竟不能连店面都搬走,她后来又跑来好几次。

如果她动粗或是破坏东西,我就可以报警,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以客人的身份进来店里,然后就一直对我倾诉着对我的爱意,以及对家人和朋友的抱怨。

我以妨碍营业为由请她离开,她又会一直在店附近盯着我看。

简直就是恐怖的存在。

就算被家人带回老家,她也会找机会逃出来。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一年左右之后,她突然就不再出现了。

我听麻沙美的母亲说,她终于被送进了当地的医院,为至今为止的麻烦向我道歉。

因为女儿从幸福的婚姻生活急转直下地生病,被折腾的母亲看起来老了许多。

“所以,结果来说,团长是怎么看待祐的?”

“啊?哦,只是朋友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欸——没有想上床之类的吗?”

“上……!?没没没、没到那种程度!”

“呵呵呵。一次就好,试试看不就好了?又不会少块肉……啊——男人会少精液吗?不过,祐好像连续做也没问题的样子……好痛!我知道了,别踢我啦!”

与祐他们分开,离开公园之后,我跟凉子一边走向停在远处的机车,一边聊着这样的对话。

明明我在精神年龄上比她们成熟许多,但是一扯到性方面的事,就敌不过同伴们了。

不对,说起来,这个年纪的女生就算对象是女性,也会若无其事地聊起下流话题,如果是同性之间,当然会更加激烈。

在明白自己转生成为十五岁的白人少女——而且拥有罕见的美貌与身材——的同时,也得知母亲是个糟糕透顶的人物,之后的日子,她就一直过着没有时间冷静下来的生活。

男女比例为一比三十,几乎不会在外面看到男性,知道社会是以女性为中心运作时,她虽然感到惊讶,但之后也逐渐习惯了。

她和化身为跟踪狂,比麻沙美更像怪物的母亲珍经过几次激烈的争吵后,认为彼此不要见面才是为对方好,于是开始夜游。

即使少女在夜晚的街道闲晃,也没有男性会向她搭话。说起来,男性根本不会独自在外游荡。

相对地,纠缠她的不良少女和小混混全都是女性,这点让她感到新鲜。

虽然家庭环境糟糕透顶,但睽违二十二年再次就读的高中,以及在夜晚的街道上遇到的红蝎子同伴,都让她感到很开心。

直到珍引发那起事件为止。

“果然,队长有点脱离常轨呢……难道她有其他男人,所以才在守贞吗?”

我听见凉子的低语,忍不住做出反应。

“嗯,也不是没有让我有点在意的男性。”

“果然是这样!是怎样的男人?”

“那、那是以前的事了。”

“以前,是什么时候的事?队长十六……啊,对哦,因为你已经重生了,所以是在你死掉之前?”

“秘密!”

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只见过一次面的,重生之前的祐。

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曾经想过,当我还在为麻沙美的行为烦恼时,要是我和她已经分手的祐交往的话,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既然她不要,那就由我收下吧。

不过,我不认为祐会轻易地被没什么恋爱经验的我攻陷,所以这个想法只停留在了想象阶段。

就算男女比例失衡,但这个世界的男女关系是好几名女性共有一名男性,而且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到现在还是无法习惯。

那个祐竟然连续和我们队上的四个人做了爱,而且包含清华在内,已经有三个人是他的未婚妻——而且都怀孕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大家理所当然地接受祐同时跟好几个女生交往,而且每个人都把祐当成偶像崇拜。

他才一年级就当上高中学生会长,很快就融入这个世界,从各种层面积极地过生活。

我无法断言自己没有一点嫉妒或偏见。

不过刚才他对我乱摸的事情道歉了。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还是老样子,人这么好,我很开心。

对了,我到最后都没能说出祐离婚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我。

这是我唯一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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