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楚茂华的笑声从喉咙深处滚了出来，低沉而克制。
那笑意停在他眼底，却没有真正漫开，交织着赞赏和不悦，像老狼在暮色中审视终于向自己龇出獠牙的幼兽。
既警觉，又带着奇异的骄傲。
“你要拆旧船板，可以。”他的指节在雪茄上轻轻一叩，灰白的烟烬簌簌落下，在水晶缸底溅起细碎如尘的火星，“但你必须拿出能撑起整艘船的新龙骨。不然就算我点头，董事会那群人也不会答应。”
“说吧，新航道，打算往哪开？”楚茂华语速缓慢，字字如秤砣。
他笃定这小子早已备好答卷。
而邢昊苍，确实在等这一句。
他深知救命之恩、汗马功劳，在楚家的利益面前都轻如鸿毛，想要斩断那旁根错节的灰色根基，必须拿出足以匹配甚至超越旧利的崭新蓝图，并且准备好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割让未来的血肉。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林知遥！
不仅因她那句“我现在信仰的是良心”，更是为了她日后的人身安全着想。
他不允许那些阴影里的污泥，有半分染指她的可能。
邢昊苍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枚薄薄的银色U盘，轻轻推到楚茂华面前：“未来五年的转型规划。核心是两个方向：国内，我们必须吃下新能源基建的国策红利；海外，要抢占万亿美元规模的稳定币战场。”
楚茂华瞳孔微缩，静待下文。
“新能源是势在必行的国策，东风已至，我们不仅要乘风，更要造风。”邢昊苍身体微微前倾，深棕色的瞳仁折射出冷静的光，“我的策略是，前两年不计亏损，以百亿级投入垄断核心城市的充电桩网络，形成规模壁垒；同时，我们必须锁定三元锂电池回收的技术端口，这是未来电动车爆发后的命门。初步测算，五年内营收占比可提升至集团总额的35%，利润率能稳定在18%以上，更重要的是，它能为我们洗白近三分之一的灰色现金流。”
“至于稳定币……”他目光扫过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它将是楚家未来十年最锋利的资产。我预计，其全球市值不出五年，必将突破万亿美元。”
闻言，楚茂华眉峰几不可察地一动。
这小子是金融领域的高材生，两年修完四年课业，放弃了哈佛牛津深造的机会，他对经济形势的预判还没出过差错。
如果真如他所说，这将是一场围绕支付效率与金融生态的世纪布局。
“稳定币和比特币的投机游戏有本质区别。”邢昊苍语速平稳，如同在铺设一条无形的轨道，“锚定美元后，它能将跨境支付从3-5天压缩至10秒内，手续费降至万分之零点五。我们前期可以贴补手续费抢占市场，目标是吃掉全球跨境B2B支付的5%份额。更重要的是——”
刻意停顿，他迎上楚茂华渐深的视线：“它能为我们整合区块链技术，探索数据资产化，铺就一条合规、且利润更高的全球金融管道。”
楚茂华指间的雪茄无声地停滞了。
这小子的每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最深的顾虑，也切中他最贪婪的神经。
“如果这两块龙骨，您觉得还不够坚硬……”邢昊苍抛出最后的，也是最具诱惑力的筹码，“那幺，我个人名下，在东南亚与欧洲的所有投资收益——未来三年，五成利润无条件注入集团，作为转型的‘压舱石’。”
他刻意停顿，让这个数字在寂静中发酵。
“而我唯一的条件是——”邢昊苍清晰地吐出后面一句，“新业务的完全主导权，和一个干净的起点。”
雪茄室陷入漫长的寂静，只剩下雨水疯狂拍打玻璃的声响。
楚茂华垂眸，凝视着桌上那枚小小的、闪着冷光的金属物件。
这小子提供的条件，丰厚得让任何拒绝都显得愚蠢。
良久，他深吸最后一口雪茄，缓缓将它按灭在水晶缸里，那点猩红在压力下无声湮灭。
“为了一个女人。”楚茂华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