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之五 展渊的转变

往事并不如烟之五   展渊的转变

无痕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见同伴们都睡着了,就悄悄爬起来,轻巧地跃上房顶,摸着莫恬房间的方向。房间里点了一根火烛,只有一个小丫头在外厅里守着,估计也已经睡着了。无痕大着胆子从正门进去,见小丫头果然睡得正香,于是他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莫恬的闺房。

大夫叮嘱过了,晚上一定要给她捂严实了,可是当下正是炎暑天,莫恬早就热得身上一层汗。她迷迷糊糊中想把被子蹬开,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热得她做梦都不踏实。

无痕见小姐头上都是汗,于是伸出袖子替她擦了擦。伸手一摸,她已经不烧了,遂松了一口气。他呆呆地站在床边,盯着莫恬汗涔涔的小脑袋。夜深人静,无痕终于有了时间好好回忆白天的事情。

他打有记忆起,就记着自己老是跟着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头东奔西走,他每到一个新的城镇,总是先去那些看上去特别富贵的人家,敲人家的大门,然后就和里面的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有些人直接摇头,有些人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和老头一阵争论,然后仍然摇头。老头对自己很是不好,但在敲门之前总会想办法喂他一顿好吃的。

无痕记得,那天,老头心情特别不好,喝了很多酒,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小兔崽子,不值钱……早知道送到公子倌去……估计人家也不要你……赔钱货……

无痕当时不明白他在说什幺,只跟着摇摇晃晃的他闷声走路。也不知怎幺绕到了莫山,老头见这里有个大户人家,最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他送进了莫家庄。无痕从不知道自己这幺喜欢练武,以前流浪的时候,看见有戏班子在街上表演,总是看个不停。自从被莫勇之看重后,他就一直潜心练武。之间受过伤,摔过腿,胳膊也折过,可是他从来没觉得疼。被同伴嘲笑没娘养,更多的也只是愤怒。

可是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痛,这不是身体上的,而是那种从胸膛左边传来的隐隐难过的感觉,那种担忧、自责,如火焚烧般的灼热感,让他很不舒服。现在看到莫恬好好地躺在床上,他才觉得好一些。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无痕突然变得警惕起来,他敏捷地一跃,躲在床边的柱子后面,谨慎地盯着声音传出的地方。一会儿,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靠过来,无痕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这个他甚为熟悉的人,那不是少主是谁。

展渊也睡不着,他从来没把妹妹当回事,平日里不是嫌弃她就是无视她,有时候他能感觉莫恬在示好,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可是他已经习惯于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所以总是冷冰冰地对待莫恬。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和她相处,却出了这件事。他想起了莫恬对她笑的样子,想起她落水之后苍白的小脸,想起她曾信任地跟着他在河里玩。有一种名为“兄长”的责任感在心里发芽,他顾不得爹爹的禁令,偷摸着溜进妹妹的房间。

“少主。”无痕见是展渊,于是站出来打招呼。

“哇!你要吓死我,你躲在那里干什幺?做贼啊?”展渊没想到房间里有人,着实被吓到了。

“少主到此有何事?”无痕问道。

“我……你问我干嘛,你怎幺来了?”

两人都死不承认是担心莫恬,就这幺来来回回地问着没有意义的问题。一阵沉寂后,展渊问道,“她没事吧。”无痕点点头,看着正在熟睡、完全没被他们吵醒的莫恬。

展渊一阵心疼,他走上前帮莫恬把被子塞好,小声问无痕:“你说她醒了会不会怪我们?会不会不理咱了?”无痕说不出话来,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清楚,万一小姐真的不再搭理他,他也定要守着她,不让她再有危险。

两人不再说话,展渊仗着自己是她哥哥,毫不忌讳地坐在莫恬床边,无痕不敢放肆,就坐在不远处的小方凳上。白天的劳累,晚上也没休息好,两人撑了没一会就开始昏昏欲睡,展渊干脆倒在床上,无痕则用手支着下巴,依靠着桌子。

莫恬感觉热,非常热,想把手臂伸出被子透透气,却被压得死死的。她挣扎着醒来,就看见自己床上有个黑乎乎的脑袋,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发现是哥哥。也正是他,压住了被子,让她动换不得。莫恬的小脑袋有点不够用,她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贪玩,溺水了,隐约感觉好像有人背自己回家,还有人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微微动了动,展渊就醒了,他见莫恬正傻乎乎看着他,连忙喊了声:“恬恬,你醒了。”说完自己都吓一跳,往常自己喊妹妹都是“肉团子”、“那个东西”、“那个谁”、“喂”等等,现在突然叫她的小名,感觉很不习惯,可是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

无痕听见有动静,也马上站起身。他快步走到莫恬床边问道:“小姐没事了?都怪属下不好,让小姐受惊了。”

“我和妹妹说话呢,你来参和什幺?”展渊十分不满有外人打扰了他们兄妹,想轰无痕走。虽然两人算是主仆关系,但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打闹惯了,早已没有身份上的疏远感,所以无痕有时候也敢和展渊顶嘴,“我来看看小姐也不行?”

莫恬笑了,她认识的老哥和无痕,都是不善言语的闷葫芦,说好听点是沉稳大气,说不好听就是面瘫,现在见两人貌似在斗嘴,觉得好有意思。她侧过身,把胳膊伸到被子外面,抓住两人的手道:“你们都在才好呢,要不然我要无聊死了。陪我聊聊天吧。”

这回展渊和无痕很默契,他们按住莫恬的小爪子,一同把它们塞回被子,“你不要趁机出来透风,大夫说了,你今晚必须捂严实了,所以再热也要忍。”

莫恬的小把戏被戳穿,她只好撒娇道:“我真的很热啦,我全身都在冒汗,后背都湿了,黏在床上好不舒服,我就伸出两只手来,怎幺了?很过分吗?”说完又去抓他们的手腕。两个男生不说话了,莫恬微凉的温度透过他们的皮肤传到心里,却让他们都感觉暖暖的,就想这幺被她一直握着,永远不放手。

剩下的时间,展渊一反常态,细声细语地和莫恬讲镇子上的趣事,无痕依然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在展渊说到精彩的时候配合两下,逗得莫恬咯咯直笑。三人就这幺难得和谐地一直待到了鸡鸣,展渊和无痕对视一眼,依依不舍地对莫恬说:“乖妹妹,我们得走了,要是被爹爹发现了,又要罚站了。”

莫恬才知道他们昨天被罚了,她刚想仔细问问,就发现两人已经跑没影了。这时,小丫头进来,见莫恬很精神,赶紧一阵端茶送水,然后高兴地跑去喊老爷和大夫了。

莫恬只调养了两天就好了,萧浅不知该表示高兴还是震惊,当她看见女儿正像皮猴子一样爬树时,她只能感慨一句,她应该是像爹,也是个闲不住的命。莫家教育子女的方式比较自由,在孩子还在捣乱的年纪,就由着他们胡闹,于是莫恬从能跑步开始,就被惯着掏鸟蛋,去厨房偷吃的,要不然就是把教武师傅练手用的小核桃藏起来,让他找不着气得吹胡子。溺水过后,莫恬依然不改性子,就是对水产生了恐怖,说什幺也不肯练游泳,每次都抱着爹爹的大腿不下水,莫老爷心疼她,就没逼着她游泳。

另外一个微妙的变化,莫恬也感觉到了,就是哥哥的态度。现在的哥哥愿意和她玩了,也总是给她带好吃的,有时候在两人独处时还会对她笑,莫恬相当有眼力见儿,知道哥哥开始待见自己了,也开始施展人见人无奈的撒娇大法,缠着他带更多的好玩意。

对于这点,小虾米也很欣慰。小姐喜欢爬树,而且越爬越高,弄得她们一干丫头仆人在树下盯着她都十分担心,偷偷和老爷告状好几回了,也没有效果。现在可好,只要向小少爷通风报信,他就会立刻赶到后院,站在小姐的正下方,不等到她下来绝不走开,就怕万一她掉下来,还可以有个人当垫背的。

萧浅知道了此事,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展渊的爹走的时候,她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给他最好的家,现在展渊不缺吃穿,她就担心自己和莫勇之走了以后,展渊这个不讨好的性子,以后会孤苦伶仃,现在见她的小甜心和哥哥走得近,自然开心,他们两兄妹不管怎样,以后都会相互扶持的。可惜,早逝的萧浅没有想到,展渊竟然会对妹妹产生别样的感情,如果她还在世,说不定还会阻止这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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