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回到以前,该有多好⋯⋯」
我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却让祁衍舟扣着我肩膀的力道瞬间松懈了下来。他脸上那股毁天灭地的怒火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沈的、近乎痛苦的茫然。
「以前……」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第一次听到。他深邃的眼眸里,那股霸道的、掌控一切的光芒褪去了,露出了底层一丝脆弱的裂痕。陈兰在一旁捂着嘴,流着泪,不敢出声打断这短暂的宁静。
「哪个以前?」
祁衍舟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陌生,他小心翼翼地问,徬佛在探询一个他既渴望又害怕知道答案的谜题。
「是我还没认识妳的以前,还是……我们还没搞成现在这样的以前?」
他的手无措地垂下,高大的身躯此刻竟显得有些萧索。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满满的迷茫,那个永远掌控全局的祁衍舟,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不知所措的一面。
我仍旧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车道的方向,过了没多久,一辆熟悉的车子急刹车停下,顾家家的身影几乎是从车里冲出来的。她连按了好几次门铃,门被保镳急着打开,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觅欣!」
家家大喊着我的名字,直直地朝我跑过来。祁衍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把闺蜜也叫来,更没想到家家会是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挡住家家,却被家家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离她远点!」家家像一只护着幼崽的母狮,张开双臂将我护在身后,满脸警惕地瞪着祁衍舟,「你对她做了什么?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祁衍舟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看着家家的眼神充满了不耐与压抑的怒火。陈兰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突然闯入的第三者,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不关妳的事。」祁衍舟冷冷地开口。
「怎么不关我的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家家毫不退让地回敬,然后回过头,担忧地看着我,声音瞬间温柔下来,「觅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别怕,我带你走。」
「家家,你说,我要是直接跳下去,是不是什么烦脑都没有了。」
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这句话却像一颗炸弹在顾家家耳边引爆。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张总是充满活力的脸庞布满了惊恐。
「妳疯了!李觅欣,妳在胡说八道什么!」
家家的声音抖得厉害,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像是生怕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不许说这种话!妳看着我,我们回家,现在就走!什么都比不上妳的命重要!」
她试图将我从窗边拉走,双眼通红地瞪着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站在一旁的祁衍舟,脸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了,那股山雨欲来的狂怒被彻底的、刺骨的寒意取代。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正在崩塌。
「李觅欣。」
他的声音低沈得可怕,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让家家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却依然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妳再说一遍。」他停在我面前,目光锁死我的眼睛,「我倒想听听,妳的烦恼是什么。」
「祈衍舟⋯⋯你从来都只爱你自己,在我发现我喜欢你之后⋯⋯你还是⋯⋯没喜欢我⋯⋯」
陈兰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我毫无生气的脸,又看看自己那个从未有过如此狼狈模样的儿子,心像被刀绞一样疼。她捂着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
「觅欣,我的好孩子,别这样……别吓唬外婆……」
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哀求。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对我百般挑剔的女人,此刻此刻卸下了所有盔甲,只剩下一个心疼外孙女的普通老人。
「都是我们的错……是衍舟不好,是妈妈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能想不开啊……」
陈兰伸出手,颤抖着想抓住我的衣角,但看着我空洞的眼神,她的手又缩了回去,只能绝望地用泪水洗着脸。一旁的祁衍舟因为母亲的话,身体僵得更厉害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的痛楚几乎要满溢出来。
「妳要怎么才肯相信我……」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妳要的,我什么都给。只要妳说。」
「你连孩子都不愿意给我,不就是我贱吗?哈哈,也是,我本来就是你扳倒沈敬禹的棋子嘛⋯⋯哦!你看,他也看到我这里了。」
我的笑声空洞而尖锐,像玻璃碎片刮过每个人的心脏。我指向窗外,楼下的人群中,沈敬禹正站在那里,他仰着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总是带着偏执火焰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惊骇与绝望。
「不……不是的……」
祁衍舟的声音瞬间被撕裂,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眼中的慌乱变成了彻底的恐慌,他顺着我的视线看下去,当他看到沈敬禹时,那张英俊的脸上血色尽失,充满了被撞破一切难堪与怒火。
「妳胡说!那不是棋子!」他对着我低吼,却又不敢太大声,生怕我做出任何傻事,「妳给我看清楚,沈敬禹算什么东西!我……」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到我脸上那抹了无生气的微笑。顾家家哭着试图掰开他的手。
「你放开她!你疯了!」
而陈兰,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时,身体剧烈地一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祁衍舟,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窗外的沈敬禹,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大楼门口冲来。整个空间,仿佛被拉扯到了即将断裂的临界点。
我的尖叫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所有动作戛然而止。顾家家的手僵在半空中,祁衍舟抓着我肩膀的力道瞬间松懈,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惊恐和苍白。
「好……好……不靠近……」
家家的声音抖得不成语调,她举起双手,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我们都不过去,妳站好,站在那里就好,求求妳了觅欣……」
祁衍舟僵在原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他从未展露过的恐惧,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件随时会在他眼前碎裂的稀世珍宝。他想靠近,却又不敢,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
窗户的玻璃上,映出他铁青的脸和泛红的眼眶。远处警笛的声音隐约传来,大概是楼下的沈敬禹报了警。陈兰已经吓得瘫软在沙发上,只能用泪眼绝望地看着我。
「……听话。」
祁衍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把刀放下,算我求妳。」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再见。」我往后一仰,跳下楼。
我的身体像一片脱离枝干的叶子,毫不犹豫地向后倒去。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拉长,我脸上那抹凄凉的微笑,成为他们眼中永恒的烙印。
「不——!」
祁衍舟的嘶吼声打破了死寂,那声音里满是撕心裂肺的崩溃。他像一头疯了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朝我扑过来,修长的手指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他整个人撞上玻璃围栏,发出沉闷的巨响,那双总是充满掌控欲的眼睛,此刻睁大到极限,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吞噬一切的绝望。
「觅欣!」
顾家家的尖叫变成了不成声的呜咽,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的名字。陈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地尖啸着,仿佛在为这场悲剧奏响终曲。
祁衍舟撑着摇摇欲坠的围栏,死死地盯着窗外那道急速坠落的身影,他的世界,在那一刻,跟着我一起,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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