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阳城城破后的第二日,晨雾尚未散尽。
宫阙重檐之下,血腥气仍在空气中缠绕未消。
曾供帝王议政的昭德殿,此刻被临时改为元军的中枢营所。
殿门外旌旗猎猎,满阶的甲胄反光刺眼。
殿内,炭火幽幽,铜炉中燃着一缕檀香。
高坐于御案之后的男人轻抚着自己左眉上的一道旧痕,正听各方防区禀报。
“北城肃清,缴械七百。”
“西市已控,斩抵抗者四十有三。”
他垂着眼,墨黑的瞳孔在倦怠下锐利如刃。
男人未着战甲,只着一袭青灰色长袍。衣料上覆着微微的寒光,宽袖垂落,腰系狻猊纹玉带。
这样的颜色既非显贵的紫,也非平庸的黑,而是介于暮色与夜色之间的青——像鹰隼的羽毛,深邃、内敛、带着锋芒。
他生得极静,一双垂眼如倦鹰伫枝,外眼角略低于内眼角,看人时天生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
可一旦神色收敛,那双墨黑的眸子便沉得似渊,令人不敢直视。
男人声音不疾不徐:“《安民告示》写好了幺?”
侍臣匍匐呈上文书答道:“回殿下,已草拟完毕,待审阅。”
他指尖滑过其上墨迹,低声念出关键:“…不杀不掠,各安其业…日落宵禁,违令者斩…藏奸匿寇,连坐处死。”
合纸,擡眼。
“将其抄录,张贴于城中各处。”
“东南防区,”他看向刚才禀报的将领,“由我亲兵接管。”
“殿下,若遇民户抗缴兵刃…”
“焚之。”二字轻淡,如拂尘灰。
谋臣适时请示太庙如何处置。
“暂且不动。”韩祈衍苍白的唇微启,“焚庙只会让顽民抵抗。日后,改为祭祀元天即可。”
正此时,殿外脚步声近。
韩祈骁一身白日的玄色锦袍踏入,带着一丝与这肃杀格格不入的慵懒:“大哥,你找我?”
韩祈衍擡眸,刺鼻的味道让他难以忽视——那股纵情声色后的淫靡气息,让他眉峰断痕骤然一厉。
“你还知道来?”声音冷沉。
韩祈骁笑意一僵。
“我有没有说过,眼下是什幺时候?”韩祈衍起身拂袖。
“根基未稳,多少军务压在眼前,你倒有心思寻欢作乐?”
他走到弟弟面前,垂眼逼视:“要懂得节制。大局未定,这不是你该放纵的时候。”
“待一切落定,这庆宫里女人随你怎幺玩。但现在,误了正事,军法不容情。”
韩祈骁敛目垂首。
韩祈衍这才回到案前,指尖点上一封密报:“宫中清查,庆国祭祀的九鼎青铜与国玺副印不见了。”
“宫人招供,半月前已密运南方宗庙,想留一线国祚。”
他看向弟弟,目光如渊:“这是国之重器,正统象征。必须截回。”
“你亲自调遣精锐轻骑,速去堵截。”
韩祈骁肃然领命,躬身退下。
待到众臣退毕,殿内重归寂静。
韩祈衍坐回椅中,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眉间断痕。窗外号角呜咽,阳光斜落,照见他苍白唇畔一丝冷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