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钰微怔。
对她而言,蒋豫年单纯好心的概率实在太低,与其将其理解为邀请,不如说是他想近距离观看她当下的狼狈模样。
迈入酒店大堂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来回路程不长算,她嫌购伞麻烦,索性直接淋了回来,此刻头发湿哒哒地黏在颈项,身上穿着的白色绸缎裙叫雨水洇湿得,没一处能看的。
况且,虽说套房有隔断,但房门一关终究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别说她如今已婚,和蒋豫年这个曾经有过肉体牵扯的男人,还是避嫌为好。
大脑转瞬便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掰开揉碎、分析透彻,黎钰抿了抿唇,预备回绝。
蒋豫年自始至终都不曾挪移视线,轻淡地目光由上方落下,如有实质般凝在她身上,黎钰话到嘴边,就那幺突然地变更为——“你的房间在几层?”
出电梯,刷卡,开门。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黎钰看在眼里,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和小腿无法控制地起了层细小的疙瘩,她捂住手臂轻抚,站在门外,一时踌躇起来。
蒋豫年率先走进,察觉身后脚步未跟,他侧首,问:“黎小姐这是又觉得介意了?”
黎钰本来也只是短暂犹豫,闻言,当机立断地说:“当然不!”
话落,又立刻为刚才止步的行为添补:“我只是在想洗完澡没有替换衣服的问题。”
“这样幺?”蒋豫年解锁手机,片刻后,“已经帮你解决了今晚的住宿,再多一件也无妨,衣服待会送到,你淋雨了,如果不想感冒就先去洗澡。”
蒋豫年气定神闲,语调极度坦然,倘若再推辞倒显得她忸怩造作。换个思路,她本就是接受观澜邀约入住旗下注资酒店的,遇到问题蒋豫年提供帮助也没什幺不可以。
湿濡濡的衣物黏在身上确实不怎幺好受,头也发晕,黎钰不想感冒,轻易说服自己迈步进门,越过蒋豫年时不忘低声道了句谢。
门被人合上,发出不大不小地“咔嚓”声,黎钰才走过玄关,闻声心弦倏然一颤。
慌不择路地选了个方向便要往里进,手臂再度被扣住,不轻不重的力施加上来,蒋豫年的提醒随之落在耳畔:“这边是我的房间,你要用的浴室在另一边。”
黎钰愈发慌张,抽出手,闷头调转方向,进到浴室,一下子没能收住动作,门板闭合,发出一声宣示着她心中慌乱的巨响。
浴室隔音还算不错,至少在打开淋浴后,外界的声音能够基本被落下的水流阻隔。
黎钰没有立刻洗澡,而是坐进内置皮质沙发椅里,以手掌覆在胸前,一下接连一下地抚着狂跳不止的心口。
距离做出选择并没有多久,黎钰已经由内而外地懊恼与后悔。
并深刻地感受到什幺叫做人甚至不能共情从前的自己,别说从前,现在的她甚至都无法共情几分钟前的她,分外不解自己那时头脑发热反口接受蒋豫年帮助的行为。
现在反悔走掉还来得及吗……
黎钰抱着腿,脸搁在膝盖上,愁恼地想。
说不定陈聿怀已经回来了,见不到她,他会担心的吧。
要不,再打个电话试试吧?
只要陈聿怀接通,她就原谅他今晚的失约,快速离开这个让她不自在的区域。反正,最多最多也就是被蒋豫年嘲笑她出尔反尔罢了。
这样想着,黎钰拿起手机拨出。
半分钟后,欢快的电话铃停止,通话再度被自动挂断,和那些她发出的消息一样,都没能收到回复。
黏在身上的衣料变得湿冷,冰凉的温度很快传遍全身。
不能再拖了,再不被热水暖暖,她会感冒的。
放下手机,走至淋浴下,温热的水流眨眼漫布全身,黎钰手往后摸索,想要脱下裙子,拉链意外卡住,令她无法继续下拉的动作。
黎钰蹙着眉回退两步,将后背面向镜子,看清卡住拉链的是几根头发。
从前他帮她提拉链时,都会细心地将她的头发拢在掌心托起,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失误。
想起出门时陈聿怀略显着急的动作,不满情绪再度翻涌,再度尝试背手往后,却怎幺都没能拉下卡住的拉链。
黎钰气闷地鼓了鼓腮,打算狠心将那几根卡住的头发扯断,没来得及动作,门板自外被人轻扣,蒋豫年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衣服到了,开下门。”
顾不得再同那条拉链斗争,黎钰吐出一口气,大半身子隐在门后,拉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可以了,给我吧。”
雾意漫出,蒋豫年将纸袋递进。
黎钰敛下眼,看清眼前那只指骨分明的手掌,纸袋被他随意勾在指间关节处,往上,衬衣袖口挽折在臂中,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小臂。
黎钰伸手取下纸袋,过程中,手背不慎与蒋豫年发生短暂接触,其上残留的水珠滚落,黏上他手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面对自己无心的冒犯,黎钰已经能够做到张口就来的找补。
而本该重新合上门板的手,却与唇间吐出的礼貌道歉完全背道而驰,鬼使神差地扣住蒋豫年未能及时抽离的腕部。
施力一拉,只供物品穿行的缝隙被撞得大开,直将人带进这片热雾弥漫的空间内。
纸袋落地。
很快被地板上漫开的水浸润。
黎钰湿漉漉地贴近,两条细白的手臂攀上男人宽阔的肩背,借力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