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
万俟朗费力地掀开眼皮。
入眼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上面镶嵌着节能灯管。她转动干涩发痛的眼球，视线扫过挂着药水瓶的铁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通过细长的管子流进她手背的静脉里。
这里是……医院。
昨晚的记忆片段纷乱地涌回脑海：江风、玻璃碎裂声、沈知微的呵斥、密密麻麻的消息。
“小西！”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朗姐？你醒了！”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万俟朗转过头，动作太快牵动了酸痛的肌肉，让她不适地皱了下眉。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是江念。
她看起来比万俟朗好不了多少，眼下也是浓重的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眠。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看到万俟朗睁眼，立刻倾身凑上前：“感觉怎幺样？头疼吗？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万俟朗根本没心思回答这些。
“知微……沈知微呢？”万俟朗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急切，“我的手机呢？”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怎幺也使不上劲儿。
“别动！小心针！”江念被吓了一跳，赶紧按住她的胳膊，“微微守了你大半夜，刚刚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了，她马上就回来！”
“手机！我的手机！”万俟朗此刻眼中只有那一件事，她反手抓住江念的手腕，“我要手机！我要看手机！”
“手机在这里，在这里！”江念被她抓得生疼，赶紧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塞给她。
手机再次入手，万俟朗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未接电话还显示着，解锁后停留在前天下午的记录。
意识清醒，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她很委屈，也很愤怒。
“骗子……这个混蛋……”万俟朗咬着牙，眼泪大颗大颗滴在屏幕上，晕开了那些字句，“肯定是有人威胁她！”
“朗姐……”江念递上纸巾，“微微也是这幺猜的。我们觉得那条短信，很可能不是恩西姐发的。”
万俟朗猛地擡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江念，眼神锐利得惊人：“她一定在等我！她消失之前也在拼命找我！就像我……就像我当时一样！”巨大的心疼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江念用力点头，给予肯定：“所以朗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你不能倒下，恩西姐还在等着你呢。”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穿着职业套装的沈知微走了进来。
她看到万俟朗醒来，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
“醒了？”沈知微走到床边，“医生说你低血糖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和严重酗酒导致的应激性昏迷，需要好好休息静养。”
万俟朗根本没管医生怎幺说，急切地看向沈知微：“知微，小西她被强迫的！那条短息不是她发的！”
“我知道，而且我怀疑是她爸，陈顺安。”沈知微打断她，“我已经让人调查他了，你猜的不错，我找人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查了，那张号码卡，是在前天晚上七点左右，在城西一个不需要实名登记的小营业厅激活的。激活后，只发送了一条短信，就是发给你的那条。然后就彻底关机消失了。”
“时间刚好都对的上！”江念惊呼。
沈知微直起身，目光扫过万俟朗和江念，语气森寒：“对，而且激活那个号码的人，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身形和走路姿势，经过初步比对，高度疑似陈顺安的一个司机。”
证据链几乎闭合。
万俟朗的胸口剧烈起伏，愤怒让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要去找她！我要……”
“你给我躺回去！”沈知微用严厉口吻喝道，“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去了能干什幺？陈顺安巴不得你崩溃消失。”
她看着万俟朗眼中的不甘，又放缓了语气：“听着，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马上给我好起来，把这点葡萄糖输完，然后吃饭休息，等你有力气站稳了再来想这件事。”
万俟朗咬着下唇，迎上沈知微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好起来，很快。”
……
日子被拖拽着前行，很快过去小半个月了。
幸恩西被陈顺安安置在城西一处公寓里，这里成了她名义上的新家。
每天，她在陈顺安的安排下往返于公司和公寓。上班成了她唯一能麻痹自己的避风港，只有沉浸在工作才能暂时压住心底的思念。
可一旦结束工作，离开公司忙碌氛围，踏进公寓电梯，窒息的感觉就会瞬间将她吞噬。
玄关感应灯亮起，照亮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这里没有那个总爱随手丢钥匙的慵懒身影，更没有会在她进门时，从沙发或厨房探出头的她的小白猫。
她总是第一时间把自己关进卧室里。蜷缩在再舒适也捂不暖的被子里，睁着眼睛，任由回忆如同蚀骨的毒，一遍遍啃噬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万俟朗看到那条短信会怎样，光是想象那一刻万俟朗可能的反应，就足以让她痛不欲生。
她怕万俟朗信了，从此恨她入骨。
她更怕万俟朗不信，却找不到她，像她一样陷入绝望中。
这两种念头日夜轮番折磨着她，将她紧绷的神经拉扯到了极限。
这天，又是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
幸恩西拖着灌铅的双腿走出写字楼，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公司楼下那家24小时营业的711。
暖黄的灯光，食物的香气，还有深夜寥寥无几的客人，这里竟让她感受到一丝久违的烟火气。她拿了一杯关东煮，几样清淡的蔬菜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揭开杯盖，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窗外的影子。她拿起一串白萝卜，食不知味地吃着。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新消息。
陈顺安。
幸恩西有些疲惫的厌烦，点开了消息。
没有文字，是两张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