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过山谷,破晓的日光洒落城墙,玻璃窗和塔尖流光溢彩,迎接崭新的清晨。父亲长年不在城堡居住,即使回家,甚少停留超过一周。然而今天与以往不同,父亲带着他的弟弟一同归来,据说会久住数月,指不定待上更长的时间。
诺恩期待已久,天还没亮就醒了,望着夜空从漆黑、靛蓝转为澄黄,等到日出时,迫不及待地一跃而起。少年心急地梳理过肩长发,淡金鬈发在整个家族中显得突兀而异常,为此他没少听过仆人们在背后的闲言闲语,也有亲族不加掩饰地在聚会公开揣度。碍于父亲威望,他们不敢在诺恩面前明目张胆,但嘲讽和流言曾经让当年还小的他陷入自卑和怀疑。
父亲很喜欢他的头发。当他看见诺恩剪掉一大段头发时,并没有生气或责备,只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诺恩回答,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发色很怪异,他不想跟别人不一样。他记得父亲蹲了下来,轻柔地拂开他额前剪得参差不齐的发丝,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那双浅蓝色眼睛专注望着他,对他说:「你有整个王国最美的头发。」
诺恩换上正式的礼服、系好领结,繁复的刺绣是他们的家徽和王国的标志。耳边传来队伍行进的闷重步伐,以及杂遝而至的马蹄声,他奔向城堡大门,没有按照礼节等长兄会合,就赶着跑去迎接父亲的军队。
他自幼体弱,城内塔楼相隔的距离让他跑得气喘连连,却没有停下脚步。诺恩跑到城墙上,看见列队已行至大门前方,为首的高大男人身着铠甲,面容冷硬严峻,银白发色在阳光下闪烁光辉。
雷列•莱契斯特,诺恩的父亲,风暴城领主,也是国王赫加的双胞胎哥哥。
雷列擡眼望去,发现了躲在城墙上偷看的小身影,与诺恩四目相对,不苟言笑的神情柔和些。诺恩恨不得化身成一只鸟儿,可以立刻飞到父亲身边。他匆忙奔下螺旋形的长阶,却直直撞到迎面而来的兄长身上,要不是伊耿抓住他,就得因为反应不及而撞上墙壁了。诺恩有些慌张,羞赧低着头说:「对不起,哥哥。」伊耿没说什么,只是顺手整理了下他的衣领和袖口,检查没问题了才说:「走吧,国王和父亲已经抵达了。」他点点头,跟在伊耿后面一起走出去。
装饰富丽的八头马车,走下来一位和父亲长得十分相似的男人,笑脸迎人地朝他们挥手。跟肃穆又雷厉风行的哥哥相比,国王实在不像能担当重任的统治者。赫加乐得清闲,平日不务正业,也无防人之心。收到外敌可能来袭的情资,大摇大摆地跟着雷列来风暴城避难,反正哥哥不会拒绝他。
伊耿领着诺恩,还有城堡内的官员军士,向领主与国王行礼致意。雷列朝两个儿子颔首,赫加倒是自来熟,笑着说:「好久不见,我的两个侄儿都长这么大啦。」伊耿有礼而客套地寒暄几句,诺恩盯着父亲和叔叔看,赫加还在闲话家常,背后是一整队的士兵。
雷列看赫加漫不经心的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赫加,先进去再说。」赫加悻悻然应了声,钻进马车里,随雷列行经城堡内门。
替国王准备的接风宴自然盛大隆重,美酒佳肴齐上,觥筹交错、无拘城内外派系。安顿好弟弟后,雷列随即从宴席告退了,以赫加的玩乐个性,这酒宴估计会吃到天黑,再荒唐到隔日天亮也不意外。
返回领地,雷列的思绪更沉重了。在皇宫他只需管好赫加一人;此时此刻,让他心念的人更需要自己照顾。
门敞开着,诺恩在门板上敲了几下,欣喜又紧张地叫他:「父亲。」雷列脱下铠甲,见他的孩子站在门口,大步过去一把搂住他。诺恩的身高只到他胸口,雷列把孩子抱起来,走到床边坐下。诺恩的脸埋在他胸前,细瘦的手臂环抱住他脖子。雷列亲吻那柔软的金发,也吻上诺恩泛着红晕的脸颊。「诺恩,我很想你。」「爸爸……」诺恩在他颈窝蹭了蹭,又用力抱紧他宽阔厚实的胸膛,少年的声音软得像含在嘴里的糖:「我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