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水”,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一道惊雷。她浑身剧烈地一颤。
心脏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怀疑是否会被帷幔后的人听见。
来了……终于来了……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擡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软垫上爬起。膝盖因为长时间跪伏而酸麻刺痛,让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险些又摔回去。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稳住身形。
旁边的小几上,一直温着一壶清水和一只白玉杯。她颤抖着手提起玉壶,微烫的壶壁灼着她的指尖,却丝毫驱不散她内心的冰冷。水流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寝殿里,竟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帷幔,落在她的背上,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惊慌。
端着水杯,她垂着头,一步一步挪到龙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沉重而艰难。浓重的龙涎香和属于男性的、带着侵略性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帷幔被一只骨节分明、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从里面掀开一道缝隙。那只手指节处有细微的薄茧,像是常年握剑的手。
汐屏住呼吸,将水杯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递进去。她的手指克制不住地轻颤,杯中的水漾起细微的涟漪。
里面的人接过了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触碰。
他的手指很凉,像冷玉,带着一种能穿透皮肤、冻彻骨髓的寒意。
汐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帷幔后传来缓慢的饮水声。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水杯被递了出来。汐赶紧接过,指尖再次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
她如蒙大赦,正要躬身退开,回到那个角落的软垫上,继续扮演一个无声的影子。
然而,一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她的动作:“站住。”
仅仅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汐的血液瞬间冻结。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寝殿内烛光昏暗,透过帷幔的缝隙,她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一个倚坐着的模糊轮廓,线条冷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沉默在弥漫。
那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锐利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最深处。汐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心跳,都在那目光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身体的每一根弦都绷紧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那道目光似乎微微移开了一些,落在她因为极度紧张而死死攥着衣角的手上。
“还不动手?”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是汐却被他奇怪的一句话给愣住。
汐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努力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液,声音细若蚊蚋,:“陛下什幺意思……”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帷幔后的身影传来一句话。
“彭林王派你来刺杀,既然敢来,怎幺还不敢认?”
刺杀?彭林王?
他的话由冷淡变成了冷冽的刀刺,让她脊背发凉,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感觉到了冷冽的杀意。
求生的意志让她“砰“一声跪在了地上,忙道,”陛下明察,我绝对不是来刺杀的,我天生胆小,怎幺会有这个胆子。”
他静静看着求饶的汐,面上带着一丝冰冷,“不结巴了?”
一句话让汐犹如入了寒窑一般寒冷发颤。他无疑就是在说自己现在说话顺溜就表明之前装傻装怕,增加了她是彭林王埋在他身边刺杀他的可能。
“我说的是实话,我身上没有带任何可以伤害陛下的东西,是别人安排的我守夜,我也一直不想近身侍奉陛下,想要拒绝,但是没人听我的话,我什幺都没做,也不想做什幺,不能无凭无据地就冤枉我……”汐有些语无伦次,啜泣着诉说自己的无辜。
却不知道她后半句话带来的后果。
厚重的帷幔被他掀开,带起一阵冷风。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龙涎冷香与铁锈血腥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烛光摇曳,映照出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轮廓深刻如斧凿刀刻,线条冷硬得不近人情。眉眼浓邃如墨,鼻梁高挺,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戾气。
他的唇很薄,颜色极淡,此刻正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像是淬了毒的玄冰,只有审视猎物般的锐利与漠然。
他一头墨黑的长发未束,几缕散落在额前,更添几分野性的不羁与危险。只着一件玄色暗金龙纹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透出一种沉睡的猛兽般的爆发力。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因极度恐惧而僵硬的汐。
明明就是如此谦卑的姿势,却说这如此没有规矩的话。
明显就是没有被调教好的丫头,不过也确实不像一个刺客会做的事。
他微微侧着头,甚至未曾弯腰,只是微微垂下视线。冰冷的吐息几乎要拂到她的脸上。
“如何证明你没带任何利刃还有毒物?”
汐茫然地看着他,听到了他的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脱。”
汐呆滞,有些意料之外,但对于“脱”她下意识颤动,抿唇,低头。
汐的血液仿佛都凉透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羞耻,在绝对的力量和生存的本能面前,都被碾得粉碎。她想起家族的覆灭,想起父亲最后的嘱托……活下去……
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滑过苍白的脸颊,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颤抖的手指,缓缓解开了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