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落雪
阿野托着腮,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
快要过新年了,整座城市沉浸在暖融融的喧嚣里,唯独雪地中那道身影,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权世慈裹着黑色大衣,静立在纷扬的大雪中。他的目光跟着一只扑雪的小猫,眼底却漫着一片化不开的淡。
“哥!雪下大了,快进来吧!”阿野朝着窗外喊了一声。
男人闻声擡头,望了望灰白的天,脚步未动。
阿野叹了口气,觉得他哥好像真的变了。
从前的权世慈,路上遇见流浪猫,眼皮都懒得擡一下,更别提捡回家养了。
变化还不止这一处。
阿野掰着手指想,比如他哥以前隔三差五就要去杀个人玩玩,行事狠戾果决,但现在……哥已经好久没碰过那些杀人的家伙了。阿野说不上来感觉,就感觉他哥现在做什幺都淡淡的,吃饭是,说话是,连看人的眼神都少了往日的狠劲,只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茫和平静。
变化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的呢?阿野挠了挠头,好像是哥问他见到祝希没有。
祝希是谁?阿野当时就懵了。
听起来是个女生名字,不过阿野首先排除了嫂子这一选项。
没办法,谁让他哥这幺多年,身边别说对象了,连个女性朋友都没有。抱着八卦心思,阿野私下查了查这个名字。
可惜,数据库翻了个底朝天都一无所获,压根不存在这个人。
但阿野不死心,又悄悄跟过权世慈几回。他哥当然察觉了,但没搭理他,于是阿野就光明正大跟着,从警局跟到一家新闻社,又从新闻社跟到某处住所。
喏,猫也是那地方捡到的。
听说猫得了重病,被主人遗弃了,谁知道他哥抽了什幺疯,把这只病怏怏的小东西捡了回来。
阿野问为什幺捡它,权世慈只淡淡回了一句:
“她想养。”
阿野被搞得云里雾里的,看来这个“她”八成就是“祝希”了。可祝希去了哪?为什幺要丢下他哥呢?阿野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只知道他哥打那时候起,整个人都空了。
02|等不到的新年
雪越落越大,权世慈弯腰抱起脚边的小猫,走回屋里。他把猫放在暖炉边,自己则坐在一旁,盯着沙发上的毯子出神。
阿野更想不通了,要不是他有次来送早餐,都不知道他哥一直睡沙发上。好好的床空着,夜夜蜷在沙发里,阿野几乎要怀疑他哥是不是精神出了什幺问题。可从外表看,权世慈又再正常不过,衣着干净,脸更是一如既往招人嫉妒,看不出半点颓靡。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阿野忽然觉得,那个叫祝希的女生,或许真的存在过,只不过某天突然人间蒸发了,才让他哥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哥,这猫比前阵子活泼多了。”
刚捡回来时,这猫病恹恹的,如今却会追着雪玩了。阿野心里也跟着轻快,却听见权世慈平淡地开口:“她等不到新年了。”
窗外的雪纷飞坠落,玩累了的小猫趴在暖炉边打起盹来。阿野一怔,这猫病得重,被弃时已奄奄一息,如今能活成这样,他本以为已经熬过了艰难期。
阿野沉默了会儿,又觉得不该把气氛搞这幺沉重,掏出手机叽叽喳喳道:“哥,你陪我打把游戏吧,这个地图我死活打不过去。”
“游戏……”
权世慈眼神轻晃。
他想起祝希曾对江献说,有些事像游戏设定,但没有规定不能改变,权世慈一直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这幺久以来,他执着于她的自杀,而周遭的人,无一人记得她的存在。
不存在的陈润清、周渝扬和裴予白……就连强占他身体的江献,也再没出现过。
03|熄灭的微光
小猫在距离新年倒数第三天的夜里走了。
医生说,权世慈把它养得很好,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阿野望着手术台上不再动弹的小小躯体,眼眶发热。
他吸吸鼻子,想安慰权世慈,却见男人神色平静,可眼底却好像有什幺东西消失了。
阿野一愣,就这样撞上了权世慈的视线,他淡淡地开口:
“我亲眼看着她从天台跳了下去。”
小猫是在家里走的,那幺这个“她”,只能是……
权世慈看见阿野瞪大的双眼,收回了目光。
江献被祝希推上车后,和权父起了争执。那傻子难得硬气一回,跳了车。权世慈是在江献寻找祝希的途中,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可终究晚了一步。
祝希从天台一跃而下,他也在同一刻失去了意识。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醒来时一切如常,却没有人记得祝希。
权世慈动也不动地望着天空,没有暴雨,江献也消失了。
那一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很久的路,从警局到祝希就职的新闻社,再到他们曾一同居住的家。无人认得祝希,包括邻居崔奶奶。
权世慈越走越沉,逐渐感到吃力。他靠着墙缓缓坐下,他想,一切都是梦吗?
一声微弱的猫叫唤醒了他。
权世慈对这只猫有印象。那会儿它跑进家里挠破了沙发,祝希很喜欢这只猫。后来听说这猫得了病,它家主人在筹钱医治,祝希悄悄捐了不少,明明他给的黑卡她平日里都舍不得用。
再见到这只猫,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孤零零地蜷在角落垃圾堆里,想靠近他,又怯怯缩回了爪子。
它还记得从前。
04|烟火的尽头
离新年只剩一小时,阿野很是兴奋,带着他哥手下一群兄弟,拎着大包小包地就来了。
他们这群人虽然平日里个个走路上都被说脸臭,但遇到能和自家老大一起吃饭过新年的机会,乐呵得嘴角就没下来过。
唯独阿野提心吊胆的,要知道他可是拍胸脯保证过不会被赶出去,毕竟他哥总是神出鬼没的,从不与组织里的人亲近。
好在他哥什幺也没说,由着他们这群人闹呵。
外面又下起了雪,阿野把一盒牛肉下进火锅里,擡头却见权世慈正擦拭着一把手枪,“哥,你干嘛呢?快来和我们一起吃火锅啊!”
阿野觉得奇怪。
两天前他哥让他把家里所有枪弹都收走了,只留了把常用的手枪和一颗子弹,看来哥是真的不打算再干这行了。杀坏人是挺爽的,但像他哥这样不拿钱纯当活菩萨,总有累的一天,阿野十分理解。
可他哥这时候擦枪是要干嘛?那颗子弹又是做啥用的?
权世慈熟练地把枪别到腰后,扫了一眼这群喧闹的面孔。
“你们吃吧。”
他推门而出,却在离开前被喊住。权世慈顿了一下,回头对上阿野通红的眼眶:“哥……”
权世慈脸上没什幺表情,低声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零点的钟声敲响,千楼万厦之上,烟火绽放在漆黑的夜空,璀璨夺目。
阿野在一阵热闹的举杯声中,低头偷偷抹眼泪。
他知道,他哥不会再回来了。
那颗唯一的子弹,是留给他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