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来到这片森林是什幺时候的事呢？
S小姐脑海里几乎没有走出过庄园的记忆，只记得这片沉默的、无垠的树林包围住了她，连带着她没有记忆的幼儿时期、灰暗的童年时期，乃至即将消逝的少女时期。
她几乎是怯怯的，怯怯地向着边界迈步，怯怯地跟随着那位年轻的老师。
等L宣布“就是这里”的时候，S竟然生出了莫名的安心，那似乎是对越过边界的畏惧。
远处，整个庄园的视线落在了她们一行人身上，她，她的侍女、嬷嬷，还有那位L，以及几个高大的女人——据说是附近村子里最强壮的农妇——H夫人总喜欢聘用这些强壮的、皮肤黝黑的农妇，仿佛在护卫庄园的同时，也能把阳光揽进古堡里。
S小姐的脑海里闪过太多念头，甚至有些恍惚，等到L交了第三遍，她才回过神来。
此时的L已经将画架摆好了，她把画笔递给她，温柔的指尖接触到手心里，留下一点点温暖。S小姐莫名地信任她，依赖她，连带着L那双纤细的手，都认为那能带来温暖。
“小姐，您看到这些颜色了吗？”她低声呼唤，“我知道您很喜欢这些风景，请您简单用颜色描绘出来吧，我想看看您心中的风景。”
S小姐紧绷着手臂，僵硬地把颜料随意甩在画布上，身后的L抱着臂膀，一言不发地盯着S小姐的创作，不时，她指使仆从去为她拿来一根刚脱落的树枝、一片叶子，拿在手中把玩。
她的眼力真好，S小姐心想，似乎没有她看不见的东西，随后她由不得遗憾，自己的眼力原本也不差，却因为在古堡里带的时间太久，又喜欢熬夜看书，导致眼睛是不是会酸痛。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站在她身后的L，却按住了她的手，略高的温度通过皮肤传过来。S小姐更胡思乱想了，她的手果然很热......
“不要揉眼睛。”L的声音有些严厉，“揉眼睛会看不清风景，你要学会长时间注视。”
S小姐乖乖照做，眼睛越发地干涩，她的眼泪涌出来，稍微和缓了酸痛，画布上也留下了她稚嫩的画作，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休息片刻。没想到L还在身后，她擡手擦去S小姐眼角的泪，道：“继续画。”
风从林间穿过来，吹起了树梢的叶子，S小姐捕捉到这一处画面，便继续在画布上画出一棵棵树的树梢，画出那些树叶晃动的景象。
L的视线始终落在画上，见她画出了风动树叶的场景，颇有些惊喜地说：“您的观察力很好。”
闻着L身上淡淡的的香味，S小姐的脸微红，道：“这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她的手没停，继续涂抹着颜色。
身边的侍从只剩下了侍女和嬷嬷二人，其他的人都被L打发走去捡树枝和石块去了，上了年纪的嬷嬷被热烘烘的太阳烤的昏昏欲睡，而侍女此时的心思也早飞去了别处。
“太热了，能不能辛苦你的侍女为我取些水回来解渴？”L凑在S小姐身旁问，S小姐忙不迭打发侍女回去，又道:“您也觉得太热了吗？”她转回来，看见L老师的额角冒出了点点的汗，“每个夏天我也会觉得很热。”S小姐说。
L用手扇了扇风，感叹道：“可是您这片庄园附近的树很多，怎幺会这幺热呢？”
S笑得苍白，小声地说：“这些树根本只是为了禁锢我才长的吧？”
L心中大惊，却还只能假装听不清楚，微笑着又问了：“您说什幺？”
S小姐摇摇头，又说：“没什幺。”她落寞的神色尽入L眼底，L有些同情这样一个花季少女的命运，便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不会太热的。”
说着，她顺势抚上S小姐的手，按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画好一棵树，只寥寥几笔，画布上的树就有了灵魂一般，S小姐惊喜地回头看L老师，只能看见她认真的侧脸。
那一刻，风吹过，把L身上的香味也带过来，S小姐真想问问她身上喷的什幺香。
却见L冲她笑了一下，眉眼俊俏，她说：“您看，这幺画，就很好。”
S小姐也弯了弯眼角，笑着说：“您画得真好。”风也把她的长发吹起，拂在L的脸上痒痒的。
L心头一动，握住S小姐的手，忽然开口：“您知道我为什幺从王城而来吗？”
“不知道......”S小姐收敛起笑容，她直觉L想说的话并不适合笑着听。
果然听见她长叹一口气，道：“您不知道，很好，这说明您被保护得像是一个公主。”她接过S小姐手中的画笔，重新放上一张纸，随意涂鸦了几笔，描绘出了一个小人面对着无数高大的大人，道：“如您所见，我是王城的贱民之子，因为画画还不错，就被引荐到了皇室。”
她低眉，似乎有什幺想说的，最后擡起头笑了一下，继续说：“我来到这里，是看到了您母亲开出的加码，那，真是一份无法拒绝的工作。”
她靠得更近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以为您是开心的，没想到您总是很悲伤......”她用几乎诱惑的声音说：“我希望我能给您带来快乐，我知道您需要快乐。”
说着，她撕下画本的最后一页，撕得粉碎，再用力一扬，便迅速飞到了身后，“让那些烦恼都随风去吧......”
S小姐望着那些翻飞的白色纸屑，飞向了远处，自由的远处，她那双圆眼睛里已经盛满了光彩。但她没有说话，片刻，才道：“谢谢您，老师的到来，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
L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她的嗓音有些低沉，“那还不够，我想让你更快乐......”
S小姐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会期待的。”
她望向更远处，那里是森林的边界，远处已经没有森林的遮蔽。她眯起眼睛，望见城镇静静地卧在远处。
那里跟自由挂钩在一起，跟身边的人也联系在一起，转过头，她就能看见L的脸——犹如伊甸园传说中那条攀附在树上的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