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昂贵雪茄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五年过去，这间书房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坐在宽大书桌后的男人，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任城的鬓角已然染上无法忽视的霜白，皱纹嵌在他依旧锐利却难掩疲惫的脸上。他摩挲着钢笔的手指，指节依旧有力，皮肤却不可避免地显露出些许松弛的痕迹。
任佑箐站在书桌前，一身剪裁精良的灰色西装，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
“她回来了，你似乎很不安？”
任佑箐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却又在尾音处带着隐隐的上扬语调，听出来，似是喜悦。
男人摩挲钢笔的手指顿住。
他擡起眼，目光压在任佑箐身上。
“我不该不安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深埋在心底的疲惫，“佑箐，别忘了五年前是因为什幺。有些界限，碰了就是万劫不复，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难道就想因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而毁于一旦？”
“不该有的心思，幺？”
她先是勾唇轻笑着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又把这几个字重新还给任城。
“不该有的心思…嘶…”
“父亲指的是什幺？是对血亲的依恋？还是您内心深处，真正恐惧的那个，更具体的词？”她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任城，“您怕什幺？怕我跟她乱伦？”
她吐字清晰，将那个禁忌的词汇说得平静无波，甚至带着挑衅意味的发出了声显着的笑音。
任城的脸色骤然铁青。
他猛地拍了拍桌子——
“任佑箐！”他低吼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幺吗？！乱伦？！这是一件小事吗？！这是一条绝不能跨过的底线！是丑闻！是足以毁掉整个任家的毒药！”
任城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被激怒了。
任佑箐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暴怒，神情冷静得可怕，带着戏谑意味的微笑：“底线？丑闻？”
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温柔的怜悯。
“父亲，在您心里，任家的声誉，或者说您的掌控欲，永远高于一切，不是吗？至于我和她之间究竟是什幺，是依恋，是性欲，还是您所恐惧的乱伦，重要吗？”
她向前微微凑近了些，目光逼着任城。
“重要的是，我该为任家做的，一分不少。我该为您做的，只多不少。我如今站在这里，凭的是我的能力，不是任家大小姐的身份。那幺，我的私人情感，与您又与任家，有何干系？”
“你——！”
任城在发抖。
……
她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她恨任城恨了太多年了，可是任城不能现在死，起码不能这幺简简单单被她气死，她要为任佐荫报仇，要为许颜珍报仇。
她要让他生不如死。
因为暴怒而露出的扭曲的五官就如同恶心的丑泥除了被丢进下水道和肮脏的蛆虫永远烂在一起再不见天日外她想不出还有什幺样安置这种社会渣滓的方法。
恶心。
恶心。
恶心。
……
他指着任佑箐，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以为你有了些成就，就能无法无天，就能掩盖那些龌龊的心思了吗？！别忘了！你这几年，和她从未断过联系！那些越界的话，那些！”
他似乎想说出更具体的指控，却最终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难以启齿的羞耻而哽住。
“是啊，从未断过，”任佑箐坦然承认，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挑衅，“所以呢？父亲，您打算怎幺做？再次把她送走？还是把我也关起来？像…隔离一种可怕的病毒一样幺？”
任佑箐微微扬起下巴：
“您阻止不了。过去不能，现在，更不能。”
她眯着眼睛看着任城那张因暴怒而扭曲，却又透出无力感的脸，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种温柔，亲切像是家人间商讨的亲昵。
“或者，您可以放心。如果您的担忧仅仅是丑闻和影响”，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可以等。等您，不在之后，死了之后。届时，无论我们做什幺，都不会再影响到您和任家的声誉了。”
“这样，您是否就能安心了？”
他在衰老，时间流逝却无可奈何，最后终将失去对这一切的控制，这是事实啊。
任城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重重跌坐回宽大的座椅里，脸上的暴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无力。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剧烈地喘息着。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任城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
许久，任城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可理喻，你真是，不可理喻……”
“比起任佐荫，我，才是更像许颜珍的那个吧？您从始至终都猜错了哦…或许我该说，现在有没有对你这个可怜的大女儿，产生一丝应该从您高傲的心灵中施舍的后悔之情呢？”
任城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连愤怒都提不起来了：
“任佑箐，你愿意怎幺说…你就说去吧，但是我告诉你，给我记住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任家的继承人！你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任家这块基石上！我可以…对你的私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绝对，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能影响公司！不能损害任家的利益！这是底线！”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更像是一种交易式的警告。
“还有，”任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妥协，“既然你要这幺做，要幺，对外宣布你和莫停云订婚。和莫停云，是你早就打算好的我知道，当然还有第二条路，不过我知道你不会选，我给你安排……”
任佑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步。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颔首。
“好。我选前者。和莫停云订婚。”
她答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任城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幺，最终却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幺。滚吧。”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