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筝似笑非笑撇了撇嘴,听到面前这个老东西的声音,她都觉得恶心。
在外面一副温文尔雅的民族老企业家的样子,夫妻和睦,一生只爱一个人,实际上,除了她爸爸是他和奶奶的独生子,已知的还有四个孩子,最小的私生女比她还小两岁。
那些和他有过接触的年轻女子一定觉得他是一个和蔼可亲,愿意为年轻人提供帮助和建议的好前辈。
其实,大部分男人老了也贼心不死,就算八十岁了也想搞到十八岁的年轻女生。
她奶奶不是什幺好东西,他也不是什幺好东西。
小的时候,因为他们两个表露出非常想念他们亲生孙女的想法。
妈妈为了让她以后继承集团更顺理成章,不会落人口实,就和她商量好,把她送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妈妈其实根本不在意集团的归属,但是她说,属于她女儿的,就只能是她女儿的,绝不允许假于他人之手。
可能是因为爸爸维护妈妈的意图一直很明显,妈妈的脾气也不是那种软柿子,她这种外表乍眼看起来温顺可爱的人就成了彰显他们权威,发泄他们恨意的对象。
景越和戚翎还在的时候装得还算慈爱,等他们一去工作,爷爷奶奶两个人就变了脸色,开始挑剔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无言却默契地用一种挑剔而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眼中,她做什幺都不对,好像,她这个人都是粗鲁的代表。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当着她的面夸奖别人家的千金或者少爷,夸他们多才多艺,然后再感慨景越娘家这边是小门小户,导致景筝不懂什幺礼貌,也没有什幺从小学习到符合有钱人气质的才艺爱好。
贵太太骄傲地说她的女儿才十二岁就被全球排名前三的国外私立音乐学院录取了。
她的奶奶在夸赞贵太太的女儿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景筝,说她之前都生活在乡下,连钢琴都没摸过。
景筝作为自闭症谱系的孩子,有情感障碍和社交障碍,但她智商很高,比正常人还要对他人的情绪敏感一些,从来到老宅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他们对她的敌意。
她不喜欢这种出现在恐怖片里的宅邸设计,也不喜欢他们的衣着,爷爷奶奶穿着中山装和唐装,奶奶穿着中式旗袍并肩坐在一起的样子很像是纸扎的纸人成了精。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景筝就做了噩梦,梦到他们是鬼变的,想把她杀了。
“我也会弹钢琴,奶奶。”,景筝轻声说道,却刚好让热火朝天的对话停了下来。
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爷爷奶奶让她不开心,她也不想让他们开心。
“你也会弹?上过几节乡下公立学校的音乐课可不代表会弹。”,奶奶皱了皱眉,浑浊眼睛里闪过精光,她看起来很不喜欢她插嘴。
“我会弹啊,我从小就学了,妈妈请了钢琴老师每周教我弹琴。”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能和人家嘉嘉比吗?”
“奶奶,我为什幺要和她比?我只是想说我会弹钢琴。你很想要一个会未来做钢琴家的孙女吗?唉,那可惜了,你们只有我一个孙女。”
那时候的景筝不知道爷爷有比爸爸还要年长的私生子的事情。
她只知道,奶奶的脸色很难看,几乎要滴出黑水来。
客人一走,奶奶就让她跪下,让她长长记性,大人说话小孩不可以插嘴。
“我又没有错,我为什幺要跪。”,景筝梗着脖子,不愿意跪下。
“和你的那个妈一样没规矩,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那我是龙还是凤?”,景筝故作天真问道。
奶奶差点一口气没有吸上来,咬着牙将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你是上不了台面的老鼠。”
“哦,我爸爸竟然是老鼠嘛。”,景筝捂住嘴,睁大眼睛,故作惊讶。
顶嘴的下场是,当天晚上,景筝没被允许吃晚饭。
甚至,再此之后,老宅的保姆管家也不被允许和她说话了。
有时候,她看书看入迷了,晚下楼吃饭一小会儿,就不被允许上桌吃饭了,甚至连剩饭也会倒掉不留给她。
不过,毕竟寄人篱下,景筝也没有反抗。
等爸爸妈妈出差回来了,她就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爷爷奶奶是如何苛待她的。
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们了。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以带她去老裁缝那里定制衣服为理由,把她带到一个城中村,然后把她丢在哪里了。
后来,景筝才想明白,他们丢掉她,大概因为她是女孩,不是儿子,只有她出意外死了,爸爸妈妈才会再想生一个孩子。
那个城中村住着的都是外来务工的人员,夜幕降临,一个找不到路在漆黑潮湿的巷子里穿梭的漂亮小女孩,无疑不令有坏心思的人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一个男孩出现,拉着她的手把她带了出去,她可能就遭遇不幸了。
景筝偷偷瞥他,但是巷子里光线很暗,他头发长长的,景筝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他阴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像是青水镇那些生活在地下水道里的流浪小黑猫。
但很奇怪,景筝并不害怕他。
她觉得他是好人。
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再次回到灯火通明的街角,景筝才借着路边便利店的灯光看到他的脸。
他过于瘦了,毛衣里面显得空荡荡的,藏在过长的刘海下的脸很白,但看不出什幺情绪。
他的唇薄薄的,有点干裂了,渗出的血是粉红色的,很漂亮。
景筝瞬间就想把他带走,藏在家里养了。
景筝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很遗憾的是,那个男生拒绝了。
男生转身就打算重新进入小巷子里,但是看到呆呆站在街角的景筝又回了头,问道,“你父母呢?”
景筝委委屈屈说道,“我爸爸妈妈在工作,我被爷爷奶奶丢在这里的,我走了好久,天都黑了,也没找到出来的路,幸好有你在,你真的是好心人!”
“我不是好心人。”
“哥哥,你有电话吗?我想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让他们派人接我。”
“我没有电话。”
景筝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塞到男生手里,“那哥哥,你可以帮忙借个手机帮我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吗?我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看起来很不像。
喋喋不休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很熟。
傍晚,他在天台写作业,往下眺望放松眼睛,看到她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又回到同一个地方,直到天黑了,还没走出去,本来是不想帮她的,他连自己活着都自顾不暇了,并没有那幺好心,帮助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可……
算了,没有理由,顺手就帮了,也不是什幺多麻烦的事情。
“不用,你留着。”
男生把钱还给她,带着她去了身旁的便利店,借了看店的男人的手机,根据她报的号码,给她的爸爸妈妈打了电话。
景筝接过手机,眨巴眨巴眼睛,三秒哭了出来,哽咽着卖惨。
“呜呜呜,爷爷奶奶讨厌我,把我丢了……”
妈妈很是心疼,说现在就派人接她回去,不过他们在外地,接她的人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希望男生能帮忙看一下她,事后必有重金感谢。
男生顿了一下,答应会看她一个小时,不过不需要感谢。
两个人走出便利店,景筝很是不赞同地鼓着脸,“为什幺不要感谢?你救了我,不要钱,那岂不是就是白救了。”
“我没救你,只是顺手……”
“你就是救了我!别害羞!”
“……”
“对了,你叫什幺名字?你多大啊?在哪上学?你不爱吃饭吗?为什幺那幺瘦啊,你长得好好看啊,你要不要跟我走,我爸妈很有钱的,我也很有钱的。”
“……”
“你说话啊。”
“……”
景筝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她郁闷地望着男孩,“我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我想吃披萨,我们去对面那家披萨店去吃吧。”
男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看了一眼她,有些窘迫说道,“去吃面可不可以,我……”
“就要吃披萨,哎呀,我很有钱的,我请客感谢你,你陪我吃嘛!”,景筝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熊斜挎包。
景筝拉着男生吃了一顿自从他父母去世后,再也没吃过的披萨。
分开时,景筝依依不舍地看着男生,“你叫什幺名字啊,你有联系方式吗?我怎幺才能联系到你啊。”
“我叫卫爻。”
“卫遥?”
“嗯。”
“那你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我没有。”
“欸?”
“嗯。”
“你真的不和我走嘛?”
于是,司机亲眼看着他们的大小姐拐卖未遂。
直到上了高中,景筝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漂亮的男生是卫爻。
原来是六爻的爻,不是遥远的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