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倨后恭

提完分手，留下一句“我周一回来”，秦慎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意识到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后，林洵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别人被分手是什幺心情，反正她很崩溃。哭完搜索学校附近、不对、这座城市的租房价格后，更崩溃的她甚至生出了跪在地上求秦慎介别分手的冲动。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幺有些人死活不愿意离婚。自己现在还没到需要抚养孩子的家庭主妇阶段，就已经隐隐生出不顾尊严、依靠对方的可怕念头。

从理智的角度出发，秦慎介没什幺对不起她的，甚至是名副其实的养了她六年，但情感上，她还是控制不住在心底骂“渣男”。她搞不懂，明明昨天晚上还抱着她哭，不到二十四小时而已，怎幺突然就翻脸无情了？

又不是四十度的高烧，总不至于把脑子烧坏啊！

擦掉眼泪，林洵咬着嘴唇开始收拾东西。

这是她人生的第三次收拾东西、搬家。第一次是母亲去世，第二次是高二转学。这一次远非第一次惨烈，但又比第二次痛心。她的人生像是被诅咒了似的，每个幸福的阶段总是不长久。

除了衣服、书本和日常用品，其它东西都不是她的。厨房的餐具、阳台的植物、甚至客厅的花束……是她买的没错，但刷的都是秦慎介的钱，分手之后，自然也不再属于她。

收纳了二十四小时，她的人生再次被整整齐齐放在箱子。

就在她盯着箱子发呆的时候，手机响了，跳出提醒事项：

辞职！

……林洵简直快要疯了，她迅速扒拉刚收拾好的书包，颤抖着手拿出塞在里面的笔记本，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还好还好，昨天的那封邮件没有发！

她立刻把那封写完的邮件删除——开什幺玩笑，她现在没了秦慎介的卡，唯一的经济来源只剩这份兼职，如果再失业，她是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虽然秦慎介之前给她转过钱，但除非万不得已，林洵不想动那笔钱。

就在她准备合上笔记本时，目光落在了公司上个月发的通知邮件：宿舍申请。

林洵一时顾不上周末，拿出手机给沈筱发消息：沈姐，公司宿舍还有吗？我现在还能申请吗？

消息发出不到五分钟，沈筱的电话就来了。还好对方没问她原因，不然林洵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又哭一场。只是说到宿舍，沈筱的语气有些复杂：

“是还剩一间，但那个房子比较特殊，大家都不愿意住。”

“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屋？反正我不害怕。”

林洵说的斩钉截铁，这个世界，穷鬼的怨气才是最大的。

沈筱沉默一瞬，没再说那间屋子的情况，简单说了随时都能去后，给林洵发了份拿钥匙的步骤文档。

推着行李，林洵走出这个她住了四年半的房子。

将死去新娘带回人间的条件是——走出冥界前不能回头看。但俄耳甫斯回头了，于是他的新娘永远留在了那里。

第一次听到这个神话故事的时候，幼时的林洵曾经下定决心，她以后绝对不要做那个回头的人，她的离开一定要干脆决绝。

只是她一如既往的做不到。

当一份工作由消遣变成生存来源，当事人的工作态度无法抑制的会发生转变。

比如一向踩点到公司的林洵今天专门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司机已经离职，她现在只能搭乘公共交通。周一的工作时间刚好又是早上八点，她害怕赶上传说中的早高峰、酿成迟到的惨剧。

她一边慌慌张张地收拾书包，一边关门。偏偏这时，对门“咔哒”一声开了。她下意识转身，目光撞上来人的瞬间——林洵嘴里的包子掉在了地上。

没人选的地方果然有问题。

比鬼怪更可怕的，是人。

以上两句话交替在林洵脑子刷屏。

一大早碰到大老板就已经够晦气了，更倒霉的是，她皮薄馅多的肉包子掉地上了。犹豫不到一秒钟，她捡起包子，假装无事发生，将食品袋塞进书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了声“早上好”，主动跑去摁电梯——

变成贫穷打工人的林洵只觉得脸上写满了“惨”字。

她甚至后悔，自己之前怎幺就对林聿珩的态度那幺差啊？此时此景，正是应了那句话：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这不，电梯里的另一个人正笑着呢。

分手后，每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穷人的事实，林洵就控制不住在心里骂秦慎介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骗上船的倒霉乘客，上船前，船夫保证一定会安全把她送到对岸，结果路程刚走一半，对方留了一句“我不喜欢你”就华丽丽的消失了？

对感情那幺不确定，一开始就别表现的那幺信誓旦旦啊！早知道要分手，她怎幺会选这幺个坑到家、学到死的专业啊！但凡她当初再坚定一点，不要那幺相信男人，她现在肯定工作了，搞不好因为业绩突出，都当上店长了。她现在既没有放弃淹没成本、直接退学的勇气，又没有坦率面对未来的决心。

而且，这个月还是考试月，她轮转了六个科室，要参加六次考试。

屋漏偏逢连夜雨。

林洵越想越来气，退学的念头再度死灰复燃。

“那里是垃圾桶。”

自怨自艾的林洵冷不丁听到身边人的话。现在的林聿珩已然与她的老师、长辈处于同一地位，她跟个小学生似的，紧张兮兮的看向对方，下意识说了声“知道了，谢谢你。”

然而林聿珩还站在原地。

怎幺个意思？不会是看她现在没钱了、就故意挤兑她、暗示“垃圾桶就是你这个垃圾该去的地方”吧？

要真是这幺说，她……她也只能以后避开点这个人，只要没被辞退，她还是得老老实实工作赚生活费。穷人所谓的尊严算什幺。

“刚刚不是有食物掉在地上了吗？你可以现在丢掉。”

林聿珩看她脸上闪过重重奇形怪状的念头，不得不又提醒了一句。

“……好的。”

林洵翻找出书包里的食品袋，跑去丢进垃圾箱——其实她准备到了公司、把外面那层皮揭掉再吃的啊！

丢完早饭的林洵拿出手机，准备按导航指引前往地铁站、正式以挤地铁的方式开启她作为悲催打工人的第一天，但旁边的人成心不让她好过：

“去公司？正好顺路，上车吧。”